今夜的特首官邸特别热闹,不单止是因为宴会,更重要的是宴会的主角,俊美不凡。
数不尽的年轻、中年、甚至老年的贵妇,摆出她们最娇媚的神情,围在凌云与法西斯身旁。
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上好的丝质布料贴服地包裹着他修长身体,将柔韧的体态完美地表现出来。
听着那些毫无内容的话题,看着她们越贴越近的身躯,虽然在心中已经将她们骂上千百遍,但是凌云一直保持着最灿烂的笑容。
不过,当他看见坐在他右边那个穿着细肩带低胸礼服的老女人,几乎将整个胸部托在法西斯的手臂上时,他的笑容不由得僵硬了。
「法西斯!」伸手,他用近乎粗暴的动作扯开法西斯。
被扯到他身旁的法西斯微微一愕,还来不及说什么,本来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的妇人因为顿失依靠,整个人掉在地上。
「啊!利夫人!」法西斯惊叫,忙不迭伸出手去扶她,却被凌云用力拉住。
倒地的利考和夫人脸色胀红,在其它人的扶携下狼狈地爬起来,一双抹着浓浓眼影的眼睛恨恨地瞪着害他出丑的凌云。
「利夫人,你太不小心了。」凌云回以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从容地向在场的众人行礼,并示意法西斯跟随他走开。
「凌,我相她没有什么。」走开六七步后,法西斯压着声音,急急地向凌云解释。他总算明白凌云在闹什么别扭,不由得大呼冤枉。
「我知道!不过,我不喜欢你让那个女人将她那下垂的大胸,托在你手臂上,也不喜欢你对着她笑。」凌云白了他一眼,声音非常不悦。
「凌,我对她笑只是基于社交礼仪。难道你要我推开她吗?」法西斯无奈地摆摆手。「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我帮你做了!」
「凌,别生气。」在他近乎横蛮的声音中,法西斯说话的语气依然温和。「其实要嫉妒的应该是我,每次在社交场合里,总是有那么多美人围在你身边。」
凌云的心情总算稍稍好转,轻声说。「一群丑八怪,我才看不上她们。」
两人相视一笑,这时,今晚的主人领着一群高官向两人走近,一轮寒暄,扰嚷,半小时后,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
「我去拿点食物。」法西斯向凌云交代后,便向大厅另一角的食物台走去,凌云百无聊赖地在上万尺的大厅走着,渐渐走到大厅左翼。
在两张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底下,有三个巨大的强化玻璃器皿,里面是满满的化学液体,还有不久前被凌云杀死的三只妖魔。
凌云不免有点意外,他早知道香港政府将这三只妖兽的尸体用作展览用途,却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
倚在柱后,遥遥看着浮在玻璃器皿内的三只妖魔,特别是最小的那一只,凌云抿着唇,眼神闪烁,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
沉默之际,几名妇人也说说笑笑地踏入左翼,停在玻璃器皿前,指手划脚。
「哎呀!这就是妖魔吗?我是第一次看见呢!」
「哈!妖魔有什么稀奇?去年我丈夫带我去旅行,在英国的博物馆就见过了。」
「这只小小的也是妖魔吗?我看它的样子很可爱,白白眫胖的像个讨人喜爱的小男孩,那个红衣主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怎么下得了手?」
「是呀!虽然下半身是蜘蛛,不过,仔细看看,长得实在很可爱,就像个四、五岁的孩子,怎么就这样杀了它?那位红衣主教也太残忍了!」
听着几名朋友的话,刚才被凌云害得在众人面前大出洋相的利夫人立刻附和。「对呀!真是残忍!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到底是出身不好的人,心肠又怎会好?」
「出身不好?」一知道有闲话可以听,几名女人立刻好奇地竖起耳朵,把耳朵附过去。
「你不知道吗?他是孤儿!」
「孤儿?真令人意想不到!堂堂的红衣主教竟然是孤儿!」
「住在孤儿院的孤儿?噢!天呀!那些地方听说既脏又多病菌!l
那女人见引起她们那么大的反应,得意地勾起唇,用更加煽动的声音说。「还有,听说他本来的家人,都是被妖魔杀死的。所以他长大后,就成了心理变态,只要看见妖魔鬼怪,不理好坏,就杀,杀,杀!」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站在柱后的凌云气得脸色发白,双手攥成拳头,抖动不已。
怒不可遏,正要冲出去,一只手从后把他拉住。
「放开!」正绷紧着全身神经线的凌云头也不回地挥手打过去,被打中的法西斯没有退避,更没有放手,依然把他紧紧抓住。
啪的清脆拍打声和怒吼声,惊动了那几名长舌的女人,发觉话题中的主人翁原来就站在她们身后,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慌张不知所措的神色,面面相觑后,便匆匆逃走。
法西斯先上前,把厅门关上,才回到凌云身边。
「凌,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样冷静?」凌云瞪起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知道她们怎样说我吗?她们说我残忍,说我是心理变态!」
「我知道你不是。」法西斯摇摇头,伸出右手,安抚地环住他的肩头。
「说谎!其实,连你也是这样想我!」凌云挣开他的手,奋力咆哮起来。
「我?」法西斯霎时怔忡。
「那天,我杀死那只小妖魔时,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连你也觉得我很残忍,没有人性。」凌云喘息着,双颊因激动而发红,就如两团火正熊熊燃烧。
「我……」看着他脸上的激昂与愤怒,法西斯一时间感到无措。
水色的眼睛,看向装在玻璃器皿中的小妖魔标本,再看向凌云,如是者,来回几次后,他才说。「我只是同情它……凌,我没有觉得你残忍,我明白你要除恶务尽的心情。」
「你不明白!」凌云尖声打断他的话,之后仿佛突然间失去全身力气般,背靠着柱子蹲下去。
「你永远不会明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被妖兽吃掉的痛苦!」
◆◇◆
2640年的冬天,12月24日
那一天是平安夜,天上下着白雪,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挂满灯饰。
他和父亲、母亲、姊姊,一起围着温暖的火炉坐着,他的双手抱着母亲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听父亲说耶稣基督降生的故事。
母亲正在织毛衣,比他年长三岁的姊姊拉着小狗的尾巴,趴在纯白的羊毛地毯上玩耍。
家里不时响起欢乐的笑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幸运美满,直至……一头丑陋的怪物闯入。
凌云永远无法忘记,奋力保护家人而被咬掉手臂的父亲扭曲变形的脸孔,姊姊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妈妈的头变成在滚动的球。
由家人身上流出的血把纯白的地毯染成鲜红,幸福的童年像掉在地上的玻璃球一样破碎成千片万片,那刻,成为凌云一生的转捩点。
不过,对接获警报,在第二天早上赶来的意大利刑警而言,在凌云家中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妖兽吃人事件。
唯一不同的是,在这次案件中,竟然有一位幸存者。
在生死关头,凌云爆发出潜藏在身体里的强大灵力,把妖兽杀灭。
紧紧抱着死去的父母和姊姊,只有八岁的凌云,用血与泪,立下誓言──杀尽世上的妖魔鬼怪!
后来,他被教堂的神父收养,得到进入梵蒂冈的机会,他拼命往上爬,不单止是因为要实现他的野心,更是要以梵蒂冈的力量实现他在童年立下的誓言。
他的确做到了。
由神学院出来后,每一次驱魔杀妖,他都用尽全力,一步一步累积的功劳令他以二十岁之龄,成为梵蒂冈最年轻的红衣主教。
一切都改变了,他由失去家园一无所有;变成离教宗之位只有一步之隔的当权者。
唯一没变的,就是在面对妖魔时,他的心中永远没有宽宏与慈悲,只有冰冷彻骨的杀意。
◆◇◆
「或许那个女人说得对,我的确是心理变态。」
坐在沙发上,凌云木无表情地望着漆黑的窗外。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悄悄地从宴会离开,驾车回到暂住的家里,一直沉默的凌云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就叫法西斯大吃一惊。
「凌……」将刚脱下来的燕尾服挂好,只穿纯白西裤与衬衫的法西斯坐到凌云身旁,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安抚凌云。
凌云家人的死成为凌云心中永远的伤痛,也成为法西斯心中最在意的事,他在意自己无法令凌云忘记过去,更无法平抚他心中的创伤。
「每次当我看见妖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杀光它们。只有用妖魔的血才可以稍稍修补我心中的恨,令我可以面对死去的亲人。」
「你没有做错。你只是为了世界,为了保护其它人。」法西斯环着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