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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很沉不往气。”

  “你太忙了,同样的需要休息。”

  “那——明天我来,好不好?”他立刻就兴致勃勃了。“你在纽约等我。”

  “不要冲动。”她停了一下。“阿美呢?”

  “她在外面陪孩子,”他在为自己找借口。“跟孩子在一起她就满足了。”

  “多想一次。”她比较理智。“如果明天一早你还是想来,你就来吧!”

  ☆☆☆

  “不用再想了,刚才困在书房不知多痛苦,才想到来,立刻阳光普照。”

  “好好地跟阿美说,明白吗?”

  “明白。阿美不会有意见的。”他很有把握。

  电话里有一阵沉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了?”他问。

  “知道你要来,真话,我立刻好开心,”她说:“只是——我知道这不对。”

  “不要研究对与错的问题,”他说:“做得对,大家却不开心有什么用?”

  “错——总是错。”

  “就让它一直错下去吧!只要我们快乐。”

  可宜忍了一阵,还是说:

  “总有人不快乐。”

  “不要再泼冷水,求求你,”他痛苦地说。“我现在只知道要见你,否则我什么事都不能做。”

  “我等你。或者我到机场接你。”她温顺地说。

  “我自己到酒店,你们不用接。”他情绪高涨。“明天赶搭最快最早的一班飞机。”

  “那么——后天见。”

  “可宜——我这么渴望见你,你——可曾挂着我?”

  “见面才告诉你。”她先收线。

  放下电话,他大大地松一口气,整个人像充足了电,立刻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了。

  房门轻响,阿美轻悄地走进来。

  “现在可以吃晚饭吗?”她问。她自然看见了他的改变,可是她不问。只要丈夫对她好,什么事她都可以不问。

  “随时可以。”他看看表。“我在书房1小时了。”

  “我让弟弟妹妹先吃,”阿美说:“小孩子吃饭烦,我怕你被打扰。现在他们都已回房了。”

  “其实——不必,”他又有内疚,不强烈,一闪即逝。“跟孩子们热闹些也好。”

  “你刚才说头昏。”她极体贴。

  “没事了——阿美,”哲人清一清喉咙。“明天我要出门,大概一星期左右。”

  “好。等会儿我替你预备行李。”

  “厚一点的衣服,我去美国。”他说。

  “知道了。”她还是笑得那么好。“快去吃饭,菜冷了没有益处。”

  哲人默默到饭厅,独自坐下。

  “你呢?你怎么不吃?”

  “跟孩子一起吃了,”阿美笑。“我陪着你喝碗汤。”

  哲人并不欣赏阿美这一套“日本式”的女人作风,然而她从小就是这样,叫她改也改不了,只好由她。

  “阿仔的数学进步没有?”没有话说,只好讲孩子。

  “很好,进步很多,”阿美脸上有了神采。“老师也这么赞他。而且作文也进步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不能像其他女人能干地到外面去闯天下,家里的事我至少要管得好。”

  “你一直是最好的主妇。”

  然而最好的主妇——怎么说呢?一个丈夫要求太太的并不只是如此,对吗?主妇的事工人也能做,但太太——哲人不知该怎么讲。讲了阿美会懂吗?

  “可宜呢?好久没见到她了。”阿美问,极自然。

  “她和翡翠去旅行。”

  “怪不得。昨天我卤了她最爱吃的鸡鸭脚,打电话去公司却找不到她。”

  “她们去了美国。”哲人故意说的。

  他不隐瞒和可宜之间的任何事。

  “是该去旅行松弛一下,她不忙了。”阿美全不介意。“几个节目在她手上。”

  “我在纽约会碰到她们。”他又说。

  “带她好好的玩几天,”阿美诚心诚意。“回来之后,怕又有大堆工作等着她。”

  哲人只好自动停下来。无论怎么对阿美讲,她都是这模样,她明知他和可宜的关系。

  “不吃了。”突然间他就不高兴了。他简直可以说痛恨阿美这种态度。

  “吃这么少?不对口味?”她关心地望着他。

  “我——”他霍然起立。“我出去一趟,不必给我等门。”

  他就这么又冲出了家。

  阿美那么好,完全没有一丝错,但是——他说不出,他担心再面对她,他会窒息而死。

  开着车大街小巷地驶着,简直害怕回家。好在——明天去美国,那才是希望。

  哲人到纽约之后,宿玉就搬出酒店,住英之浩姐姐之曼在新泽西的家。她知情识趣,哲人难得有假期,她总不能横梗在他们之间。

  之曼的家她不是第一次来,三年前她就在那儿住过。房子宁静、安乐如昔,人的变迁却是那么大、那么大。

  她仍然住二楼的客房,是三年前住的那一间。她知道对面那间曾是之浩的卧室,之曼一直保持着那间房子里的一切不变,她极想再看看屋里的一切,可是——就是鼓不起推门的勇气。

  再看一次那一成不变的屋子有什么用呢?之浩已逝。

  “翡翠,”之曼敲敲房门,伸进头来。”预备好了吗?我带你去镇里逛逛。”

  “其实我也不一定要逛街。”宿玉拿起皮包。“能来看看你们已经很好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之曼深深地注视着她,一点点泪光在眼眶中打转。“翡翠,事情变成这样,是之浩福薄。”

  “这是命,之曼姐。”宿玉摇摇头,眼眶也红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是。俊明要上班,我开车去,还有之萱和妈妈。”之曼轻叹。“相当远,只有我认识路。”

  “今天不逛街,休息一下不很好吗?”

  “在美国我每天休息,难得你来。”之曼吸一口气。“邻居太太告诉我镇上的公司正在大减价。”

  “麻烦你不好意思。”

  “怎么说这样的话?”之曼轻责。“我们几乎就是一家人了,你说是不是?”

  宿玉把脸侧向一边,她怕自己忍不往流下眼泪。

  “大概我也没这福分。”她低声说。

  之曼拍拍她,两人并肩下楼,走出大门。

  “这个地方没什么大改变,”坐在车上的之曼说:“5年10年之后再来大概还是这样。”

  “香港不同,再回去你会不认得路。”宿玉说。

  “有点不敢回去。生活节奏太急促,人太多、太挤,我会害怕。”

  “不过美国太静了。”宿玉摇头。“我也会害怕。”

  “人生活在习惯中。”之曼笑。“什么事一习惯下来就是好的。”

  “然后就成了一潭搅也搅不动的死水。”

  之曼看她一眼,又惋惜又难过。

  “翡翠,你要给自己机会,不要太死心眼儿。”

  “但是我——夺去了之浩的机会。”宿玉的声音硬住。

  “公平些,不能这么说,”之曼正色说:“之浩的事——他自己要负大半责任,作为他的姐姐,我也不偏帮他。你对他已经够好了。”

  “对他好没有用,是我一手把他推向死路。”

  “谁说的?”之曼冷硬地说:“人不寻死,没有人可以推他向死路。你不能怪自己。”

  “我想不怪自己,但明明是我——”

  “不许再讲。”之曼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之浩己去了两年,是是非非提也无渭。”

  宿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此沉默。

  之曼把车开得飞快,直冲进停车场。

  “对不起,”她急速刹车。“刚才我太激动,我的态度不对,你原谅我。”

  宿玉摇头微笑,用力握一握她的手。

  “我明白,之曼姐。”

  那是新泽西最大、最好的一个购物中心,纽约最大的几间百货公司在这儿都有分店,别说女人,就是男人走进去,也会被那琳琅满目的漂亮货色所惑。但是,两家公司逛完了出来,在玻璃橱窗中却反映出两张失神又情绪低落的脸。

  之曼望宿玉,宿玉又望之曼,忍不住摇头苦笑。

  “回去吧!”之曼说:“不要在这儿浪费精神。”

  “回去我帮你弄晚餐。”宿玉也说。

  回程的车上,两个女人还是那么沉默,说不出的闷。

  ☆☆☆

  “他们说——韦天白在追你。”之曼忽然说道。

  “我们已是20年的邻居。”宿玉笑。

  “他条件很不错,当年和他同学时,班上不少女孩子喜欢他。”

  “我不是他班上的女生。”

  “你真固执。”之曼看她一眼。“之浩去了是不会再回来的,你没理白浪费自己的时间。”

  “我不原谅之浩,更不原谅自己。”

  “没有这么严重吧!”之曼说。

  “你不明白,之曼姐,”宿玉望着前面的路。“我和他的事——没有人会了解。”

  “然而已事过境迁。”

  “事过境迁,感情没变。”宿玉说得极肯定,肯定得近乎冷酷。

  “你——但是你们决定分手的。”之曼不懂。

  “分手也不表示不再相爱,”宿玉长长透一口气。“我们互相在伤害对方。”

  之曼思索一下,摇摇头。

  “到底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之曼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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