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昨夜。其实我根本没……”
“总之我是无妄之灾,”她不理会他,继续说:“秘书兼表妹,这里面还有闲话,多做点事哦——说我想做贴身膏药,韦天白,你有宝啊!”
“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对,”他也笑。“我们俩自小一起长大,情如手足,除了你之外,谁还能帮我呢?人家说什么也别理了。”
“但是我委屈啊!”
“为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呢?以后我不忘报答就是。”
“报答我什么?”她盯着他看。
“想要什么?”他顺口问。
“你——”想说什么,话到喉咙,就吞下去,莫名其妙脸就红了。
“我怎样?说啊!”他说:“只要我韦天白做得到,上天下海,一句话。”
她不语。只用一种好特别的眼光对着他。
“对着我说话不经大脑,怎么在翡翠面前苦巴巴的,半点也潇洒不起来?”她问。
“我也不知道。”他苦笑。
“其实我真替你难受,”她摇头。“见了她就像矮了半个头似的,说起话采又闷又不精彩,完全不是原来的你。你真是紧张成那样啊!”
☆☆☆
“或者这叫一物治一物。”
“你又专治我?”灵之冲口而出。立刻又后悔,但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我可没想过‘治’你,真话。阿灵,千万别这么想,”天白连忙分辩。”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表妹,你说说,宝贝你都来不及。”
“宝贝我?”她不以为然。“你专在别人面前损我,尤其是当着翡翠。”
“昨夜真不是有心的,而且也没说什么。”
“翡翠——是我同班同学,”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又像极难启齿似的。“以前我跟她并不太好,因为你追她,我们才多了来往。在她面前——你一定要特别尊重我。”
“完全不明白。”他叫。“在谁面前我都尊重你的。”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她的神情在此时看来竟真——难测高深了。
“不同的。”她再说:”如果你不当她是小孩子,那么,也不能再当我是小孩子。”
他呆怔往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当她是小孩子吗?
“我只说你——孩子气重。”他说。
“也不能说,”她脸上有奇异的红晕,很难懂。“我不想翡翠误解我。”
“好吧!无论如何——答应你就是。”他也不想深究。灵之是表妹,又不是宿玉。
回到办公室,客人还没有到。
“天白,翡翠——真那么吸引你?”灵之问。
他呆在那儿。灵之从昨天到今天一再地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怀疑什么中?”他忍不住反问。
“不怀疑,只是奇怪,”她坐在他对面。“你对感情要求高,但是——翡翠能达到你的要求?”
天白变脸了,但不出声。
“你完全知道她和英之浩的事,对不对?”她问。
“他们——只不过是青梅竹马。”他勉强说。
“是她的初恋。”
“是。但那时她小,或者她不懂感情。”他说。
“你在骗自己,”她望着他。“就算翡翠接受了你,也无法给你完整的感情。”
“不要这么说——”他叫起来。
“这是事实,”灵之此刻又仿佛变得十分懂事。“我不想你以后后悔、痛苦。”
“不会——不,不要提了,”他额头上冒起青筋。“我——不介意她的往事。”
“这样——就好。”她吸一口气站起来。
“阿灵,翡翠——跟你提过我吗?”他问。
“没有。我和她不谈这些,我们只谈时装、珠宝、流行的一切。”她笑。
“一次也没有?”他不信。
“为什么要提?难道她还不清楚你?”她笑得古怪。“你们不是‘洛阳女儿对门居’吗?”
“我的意思是——”
“你该知道翡翠并不是笨人,她知道我是你秘书又是表妹。告诉我不等于告诉你吗?”
天白叹一口气,坐下来。
灵之微笑着走出去又突然走回来。
“天白,其实以你的条件,可以去追一个香港小姐。”
“什么话?”他被逗得笑起来。“真无聊。”
“或是有人说:目前最流行的事是追有沧桑味的女人。”
“沧桑?翡翠是吗?”他叫。
“你不觉得她的确给人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我不……觉得英之浩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说。
“那是你不了解英之浩,”她说:“当年的他——怎么说呢?真的,曾令翡翠燃烧。”
“太文艺了吧! 燃烧。”他大笑。
“我不会解释,但我知道,因为我看见那时的他们,”灵之脸上出现一抹阳光。”他们是那样——那样——”
“想不出形容词就别说了。”他可是妒忌?
“不说就不说。”她转身走出去。“除非你能再令翡翠燃烧,否则——你不会成功。”
燃烧,还是这两个字,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该怎么做?
他困惑了。
宿玉和可宜已去了美国三天。昨天可宜有长途电话回来,告诉哲人她们已在纽约安顿好。英之浩的姐姐之曼在机场接她们,并为她们订好酒店,途中一切顺利。
哲人嘴里虽没说什么,心却好像已到了纽约,和可宜会合一起了。
工作仍是如常,开会、开会、开会,像轰炸机一连串投下来的炸弹。他原是习惯了的,今天——竟然被炸得头昏眼花。下班之后他立刻回家。
太太阿美在陪孩子做功课,工人做晚餐的香味从厨房中溢出来,很诱人。
“吃什么?这么香。”他进门就问。
“孩子们想吃罗宋汤。”阿美微笑。她是标准的贤妻良母。
“今天这么早?”
“开了太多会,头痛。”
“先去躺一会儿,晚饭时我叫你。”她体贴地说。
“我看报纸。”哲人走进书房。
在电视台一做十几年,忙碌中他根本没想过可以小睡片刻之类的事,他不习惯。他宁愿工作到筋疲力尽之后才好好地休息一次。
书房是属于他的世界,平日连阿美都极少进来,除非要打扫时。阿美自己打扫书房,她担心工人不小心弄乱了哲人的东西。这方面她非常小心周到。
哲人坐下来,看见书台上全家福的照片。他、阿美和两个孩子。那是去年照的,照得很不错,每个人都在笑,笑得自然又愉快。他一直也这么认为,但是——今夜着来就若有所憾。
可宜不在。
可宜不在此地,可宜也不在照片上,她不会出现在他的全家福照片上。但——她是他生命中极重要的一个人,重要得甚至超过他自己——他极矛盾,可宜的事不可能就这么拖一辈子,他知道。
他绝对不愿失去可宜,他爱她,爱她那种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奉献。一个才从学校出来就跟着他的女孩子,除了爱,他还有道义、责任,还有——需要。可宜现在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不能失去她。
他长长地透一口气,靠在安乐椅上。
如果阿美不是那么好、那么贤淑、那么柔顺,如果他自己能坏一点、能不顾一切一点,那——事情倒也好办,他可以和可宜一走了之。只是——这么多年了,他做不到,他不能伤害阿美这样的善良人。
他把全家福照片反过去,不想再面对她。因为他知道——非常内疚地知道,他已完全不爱她。
爱情是残酷的,不爱就是不爱,没有道理可讲,也设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想起可宜,心中流过一抹柔情。
可宜远在美国,他竟真觉空虚,他不以为会这样,空虚?他有那么多工作,周围有那么多人,怎可能空虚?事实上就是如此,他觉得处身四面无边之处,空茫茫的,什么都抓不到,完全不能踏实。
可宜。
实在——他该陪可宜一起去的。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谁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形,他也不介意别人说什么。为什么不去呢?
难道——他顾忌阿美的感受?
阿美的感受——这些年来他真是不敢问、不敢提,他怕自己不敢面对。阿美是那么善良的人,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
可宜在美国做什么呢?陪宿玉去英之浩的坟前?或探朋友?逛街?他在这么远的东方,完全感觉不到,一点联系都没有。真的痛苦。
摊开报纸,怎么看得下去呢?那些新闻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挂着可宜、念着可宜。
忍无可忍地拿起电话,拔了美国的酒店号码,他甚至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的差别。
是找到了可宜,他听见她睡眼惺松兼意外的声音。
“哲人?!发生了什么事?”她显得惊慌。
他十分内疚,现在美国正是清晨6点。
“没有事,没有,”他放柔了声音。“我忘了时差,我只想——听听你的声言。”
“你——在公司?”可宜的声音立刻安定下来。
“在家,书房里。”他也奇异的平静了。“宿玉呢?我也吵醒了她?”
“她瞪我一眼之后又睡了,”她轻笑。“哲人,第一次发觉你还那么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