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明白,天白不是一直在追你吗?”母亲看她一眼。
“我是曾经沧海,任何人都退避三舍。”
母亲瞪着她半天,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电话铃却在这时候响起来。宿玉惊跳而起抢着去接听。
“这么早谁会来电话。”她自语。但神情——分明是有所盼。
“喂——”
“翡翠,是我,阿美。”阿美的声音。宿玉“有所盼”的神情立刻消失。
“阿美?!”她真的意外。”有事吗?”
“不,我刚起床,替孩子和哲人预备早餐,”阿美平静安详又满足的声言。“谢谢你,裴翠。昨夜他——回来了。”
一如新娘子般的娇羞、快乐。
“不必谢我,不是我叫他回去,”宿玉微笑。看见人家破镜重圆,心中竟有丝妒意。“哲人自己有理智。”
“总之——我知道你帮了太忙,由衷感谢。”阿美坚持。“啊!他起床了,我去预备,有空再聊。”
她先收线,匆匆忙忙小心翼翼的。阿美其实真的不坏,一个女人要求这么低,凡事也不坚持,能屈能伸,她肯定是握得住幸福的。
“阿美这么早找你做什么?田哲人不是回家了吗?”母亲望着她。
“我还有一星期大假,立刻办手续,我去新加坡看可宜。”宿玉突然说。
“说去就去?”
“以后做事不要犹豫,说做就做,比较快乐。”
“什么事情令你如此?”母亲问。
宿玉眉头慢慢聚拢,又令她触到难解的结。
“仇战九点多回美国。”她透一口气。
“仇战?”母亲脸上的惊讶凝聚又消失,近来一些小报传言是真的了?“你希望他走?或不走?”
“不知道。我很矛盾。”宿玉摇头,闭着眼睛仰起头,很烦假烦的样子。“甚至不明白心里到底想什么。”
“昨夜来接你的是他?”原来母亲早把一切看在眼里。
“是。”她垂下头。
“他向你求婚?”
“不。只是要求我接受他。我——很矛盾。”
“因为之浩?”
“我想不是。”她认真的想了一阵。“因为自己,虽然近三年了,我还没有预备好接受任何人的心。”
“你喜欢他吗?”母亲非常认真。
“不知道。也许喜欢也许不,但是他走——我很烦乱不安,我怕我会做错事。”
“你留过他吗?”
“没有。留他等于接受他。”
“完全不想接受他?”母亲炯炯目光对着她。
“我说不出。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仿佛不对,一切还不成熟。我不知道。”她拼命摇头。
“翡翠,我看不是这样的,”母亲很清楚。“他太像之浩,你怕他和之浩一样,再一次带给你伤害。”
“你也说伤害?”宿玉心中剧震。
“难道不是?”母亲叹息。“我不知道仇战是怎样的一个人,但他紧张你,这种与之浩完全不同,以前是你紧张之浩,他却吊儿郎当。我想——仇战来,会不会是吃完一次苦之后的一个补偿?”
“不,不,别说补偿,这不公平,”她反对。“仇战是另一个人,样子虽像个性脾气不像,不要把他们相提并论,这不公平。”
“那么,你给过仇战一个公平的机会吗?”
“我——”她呆了。没有,肯定的没有,因为没有必要,她不会接受他——他要走她却这么难过矛盾不安,她分明是——分明是——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矛盾成这样?
“若要留下他,现在还有时间,”母亲清楚地说:“翡翠,我怕你后悔。”
“妈妈——”
“别以为我看不出这些天你的为难,”母亲叹一口气。“之浩的过世或者不是你的劫数而是福气。已经快三年了,你应该忘记,重找自己的幸福。”
“仇战会是吗?”
“是与不是要试过才知道。你该对自己好一点,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紧蹙的眉心渐渐松开,这是不是她的心结?她是否该用自己的手打开它?才26岁,为什么不给自己机会?
她的心开始有点“活”,有一点跃跃欲试,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是不是仇战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再绑死自己。她怔怔地想着,想得发呆,连话都忘了说。
电话铃在这时又响起来。
“找哪位?”母亲顺手接了。“你请等一等。”
“谁?!”宿玉的心莫名其妙地猛跳起来,接过电话,不由自主地喘息起来。“哪——哪一位?”
莫非有心电感应?有预感?
“我在机场——我是仇战,”他也带着喘息声,有一点强抑激动,有一点难明的兴奋。“我还没有划位子。宿玉,我想——我有个提议。”
她的心跳得更厉害,期待着他说出提议。一种奇异的“希望”在胸臆中跳动。
“你——可以说。”她令自己平静。
“我看过时间表。10点半有一班飞机飞新加坡,我已订下两个座位,我想——你或者有兴趣去新加坡探一探叶可宜?”他一口气说。
莫名其妙的感动令她的泪水往上涌。他为什么想到新加坡?想到可宜?为什么突然邀她去?他不回美国了吗?他又凭什么有信心她一定答应去新加坡?
“我问过航空公司,若你一小时内可以赶到,我们一定赶到这班飞机,而且他们可以代办入境手续,”他自顾自地说:“来,好吗?我在进门处等你。”
“等一等——”她努力咽下那些呜咽,为什么要流泪?没有任何理由,太快乐、太幸福也不是理由,他只不过是邀她同去新加坡。“9点钟你不是要回美国?”
“回美国的机票刚好换两张去新加坡的,飞美国的时间太久,又孤单的一个人,我怕寂寞的长途飞行,宁愿陪你去新加坡。”
不知这为什么,仇战以前不论说什么,或苦苦哀求,或激动咆哮都打不动她的心,这一刻却像无数柔情流过她的心田,令她感动。这才是缘,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新加坡?”她问。刚才她是想过、讲过,但决没有想到他会相邀。
“我也不知道,只是进了机场就这么想,你一定会喜欢我这么做。你并不喜欢美国。”
“是。”她透了口长气,令自己全身放松,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轻松自在和快乐了。解开心结是这么简单的事,只要点头答应就行了,以前为什么任它结得那么死,以为再也解不开了呢?她真傻,是不是?“我并不喜欢美国,每次去都逼不得已,每次去都非常伤心痛苦。但新加坡——我并不知道好不好。”
“新加坡至少有可宜在,而且——我会陪着你。”
“不回美国你不后悔?”
“回美国是最下策、走投无路之后的决定,”他的声音开朗起来,连少少的沙哑都不复在。“你来,一个小时之内,好不好?”
“你说——我该不该来?”她反问。口吻居然也顽皮起来。
他狂喜,大声叫着:“该,你一定要来,我现在就到门口去等你,一直等到你到达为止。多久我都等。”
“久得赶不上这班飞机吗?”不再为难自己的滋味是这么好,为什么固执得这么傻、这么蠢?
“这班之后还有下一班,再下一班。我总是等的。”他说得这么好、这么好。
“事情太突然,我——有点不能适应,也难以置信。”
“别担心,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再过一阵你就会适应,会相信。”他叫。”我可以等,但你一定不能后悔,你一定要来。”
“再问一次,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意念?”她问。
“不知道。真是一进机场才想到,”他思索着。“以前面对你都苦巴巴的,完全没有快乐。但是爱情不是这样的,没有快乐哪算是爱情?我决定改变态度——也许这一次的时间对了。”
正是。谁说不是时间对了?她想去新加坡,他就提出邀请。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心中已经答应了,口里却还是说不出来。
“告诉我,你一定会来,是不是?”他急着问。
“是——”她犹豫了好半晌,用了全身的力气。“我会来,在一小时之内。我喜欢你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邀请,真话,它正是时候。”
“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他叫。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高。
“别叫,听我说,这只是一个机会,开始的机会,”她还是不放心,喜欢把话说得明白。“给你,也是给我自己的一个机会。”
“我会万分珍惜,谢谢你,谢谢。”他喘着气说:“我当然不是在做梦,我手上抓住的的确是两张去新加坡的机票——啊!太好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我不知道。”她也感染到他的兴奋。“但——别说了,否则我会赶不上这班机。”
☆☆☆
“别急,别急,我会等,多久都等。宿玉,因为这是一辈子的事。”他叫。
“是。我就来了,”她完全对自己投降。“我相信相伴去新加坡一定非常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