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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怎么会变成那样可怕呢?她有错吗?想不到机场一别,竟——竟——她双手冒出冷汗,再也无法在屋子里坐,跳起来冲出卧室。

  还在看电视的母亲意外地望着连拖鞋也不穿的她。

  “什么事?”

  “没有——”宿玉有点窘。“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出来看看,以为有客人来。”

  “这么晚还会有客人?”母亲笑。母亲是慈母式的,非常疼宿玉姐妹——宿玉还有个已出嫁的姐姐宿曼。

  “爸爸睡了?”

  “是——”母亲拖长了声音又皱皱眉。

  “又跟你顶嘴?”

  “他是这个脾气,主观太强。”母亲淡然说。

  “又是因为我?”宿玉倒是很了解。

  “你爸爸不喜欢你晚回家。”

  “爸爸是老古董。”

  “韦天白送你回来的?”母亲试探。

  “碰到而已。”宿玉耸耸肩。“我们又住两隔壁。”

  “他是在追你,是不?”

  “谁知道?”宿玉不想回答,这是件烦人的事。“我一向只当他是大哥哥。”

  “大哥哥会对你这么好?”

  “他看着我长大的。”

  “别这么固执,天白有什么不好?又有事业基础,我们又了解他的底细。”

  “爸爸听见一定骂你。”宿玉笑着:“你就急于把我嫁出去,爸就怕我出嫁,看着我的腰链、脚链,爸爸就是要把我锁在家里。”

  “你爸爸心理变态,锁女儿在家,”母亲自顾自地骂着。“你都26岁了。”

  “有什么办法?到36岁没有适当的对象也嫁不出去的。”

  母亲凝视她半晌。

  “还放不下那个姓英的?”

  “别跟我提这件事,”宿玉的脸变了色,声音也提高了。“我不想再提。”

  “人都去了两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是说一了百了吗?何况那姓英的我从来不喜欢,一副标准花花公子的模样……”

  “我不想听,你别说了。”宿玉尖叫,眼睛也红了起采。

  为什么今夜所有的人都跟她提英之浩呢?莫非她应受此折磨?这件事其实不是她的错啊!

  “不说就是。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天白。”母亲叹一口气。“天白的妈妈不知道多喜欢你。”

  ☆☆☆

  宿玉喘着气,好半天才说:

  “那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现在要找天白这样的对象,打着灯笼也困难。”母亲苦口婆心。“不错,你的条件是好,但比你更好的也有,难得天白这么专一痴心……”

  “姐夫——最近如何?”宿玉硬生生转开话题。

  “还不是老样子,”母亲又叹口气,不再讲宿玉的事。“这个男人会赚钱,但花天酒地,你姐姐管不了。”

  “姐夫是你们二老认可的。”

  “那个时候的确人很好。和现在不同,”母亲摇头。“哪家父母不希望女儿嫁得好?谁知道他怎么会变。”

  “姐姐怎么好久不回来?”

  “她大概感冒还没好。过几天她会带仔仔回来住几天。”

  “姐夫肯吗?”

  “他到日本谈生意。”

  “其实我很怀疑,姐夫又不跟日本人做生意,为什么每个月往日本跑几次?贪机票便宜?”宿玉问。

  “别乱说,被宿曼听到会生气。”母亲喝止。

  “别傻了,妈妈。难道你以为姐姐真不知道姐夫的事?”宿玉问。

  母亲呆一呆,无言以对。她是个旧式女人,可不懂那么多转弯抹角的事。

  “那——怎么行?”她叫起采。”阿曼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谁叫他是她丈夫?”宿玉说:“妈,你难过的是因为姐夫是你和爸爸选择的?”

  “阿曼不像个苦命的女人。”

  “她当然不是。”宿玉说:“她居住一流、享受一流,姐夫任她用钱、任她买东西,怎么能说苦命?她只能说是个不快乐的女人。”

  “阿曼——不快乐?她没有说过。”母亲喃喃地说。

  “他不想令你们二老难过。我知道她忍得厉害。”

  “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姐姐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怎么会告诉我?”

  母亲怔怔地思索半晌。

  “算了,那我宁愿你不嫁人,在家里陪着我们,至少你不会不快乐。”她说。

  然而世上哪儿有永驻的快乐呢?阴晴圆缺,浪高浪沉,谁能控制得住?

  “爸爸有先见之明,所以给我加上黄金腰链、脚链。”宿玉笑。

  “你爸爸只是不喜欢那个姓英的。”

  “妈……”

  “难道不是真话?为着你跟那个姓英的,你爸被你气哭了几次。”

  “爸爸会哭?”

  “怎么不会?只是没到伤心处。”母亲白她一眼。

  宿玉默然。

  之浩和她之间的事不止父亲会哭,她想起来也会哭,谁的错呢?命运的安排吗?也未免太残酷了。

  “你说下个月去美国?”母亲问。

  “有这打算。”

  “自己去?”

  “希望可宜能同行。”

  “跟旅行团?”

  “不。只去纽约,一星期就回采。”宿玉说。脸色淡然,没有一丝表情。

  “纽约——”母亲脸色变了。“公事?或是……”

  “我睡觉了。”宿玉猛然站起采。

  “是姓英的两周年忌辰?”母亲的话追着采。

  宿玉的眼泪已滴下来。她冲进卧室,眼泪已像河水破堤而出。

  之浩的死——是她永恒的心结。29岁的人怎么就这样——冤枉的去了?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永远不甘心。

  泪水湿透了枕头,她已模模糊糊地睡着。晨光令她醒来,她看见镜中自己浮肿的脸、浮肿的眼睛。

  她叹一口气。尽管心中有死结,工作还是要继续。她用薄彩掩饰了一切,平静地出门上班。

  电梯门外,她看见天白。

  “早。我便车送你上班。”他温和地说。

  当然不是顺便,这是他的心意。她知道,但不感动。感情是绝对残忍的,不接受就不接受,甚至还有少少反感。

  坐上他的车,她一直沉默。

  “在我面前你话很少。”他说。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至少不令你讨厌,是不是?”

  “当然是。”

  “你和可宜、哲人都很谈得来,惟独对我沉默,是不是有原因?”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微笑。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想一想。“或许——无缘。”

  “无缘?!”他呆怔一下。“你肯定?”

  可宜回到家里笑容就自然消失。

  家,给她一种极大的无形压力,虽然父母爱她,姐妹兄弟爱她,然而过分的关爱,令她受不了。回到家里,笑容自然就没有了,习惯性的。

  “下午有美国长途电话找你。”哥坐在那儿看报纸。

  “嗯。”她应一声就回房。

  当然她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除了陆大卫还有谁呢?大卫对她相当好,又有极好的事业基础,但——总觉差那么一点点,以致三年来,她总是不冷不热地对他。

  “你不回陆大卫电话?”母亲伸进头来。

  “若有事他会再打来。”她淡淡地说。

  “你怎么一点也不热心?是你自己的事啊!”母亲的语气颇为不满。

  “怎么热心?每个月往美国跑一次?”

  母亲摇着头,面色不悦地退出去。

  这就是对可宜的压力。

  家里每个人都很不得她快点嫁出去,仿佛地再留在家里就阻住地球转一样。妹妹比她先出嫁,这并不代表什么,28岁,在现代女性讲来并不算迟婚。当然,她知道家人反对的是哲人。

  哲人——他的心有点乱。说她完全不介意哲人的太太儿女是假的。但21岁初出道的她就跟当时做编导的他做事,一做七年多,除了对哲人的崇敬外,那份感请已牢不可破。有的想想,真的把心一横把哲人抢过来就算了,却又很不下心。哲人太不是个善良的老实人,她不想令她下半辈子无依靠。哲人一再表示过,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随时离婚娶她。然而这“愿意”两字又怎么出得了口?

  宿玉说得对,善良人注定自己多吃些苦头,何况三个都是善良人,该怎么办呢?

  嫁给美国的陆大卫,一走了之是好办法,可以干手净脚的。但是一辈子对着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她想起来都会发抖,太可怕了。

  于是她始终在拖,拖,拖,能拖到什么时候呢?她不敢想象。家人的压力肯定愈来愈重,尤其是母亲,见到她的总是满面乌云,差不多就快成眼中钉了。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她的命运比一般人坎坷些,感情上如此,事业上如此。

  工作是昏天黑地的忙碌。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肯定是提高了,但跟男性做同等工作时,就非得付出加倍的精神和努力不可,否则闲话就多了。尤其她和哲人的关系已是公开的秘密。

  房门轻响,她应了。进采的是哥哥可汉。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他问。

  和母亲轮流作疲劳轰炸呀!

  她示意他坐下。

  “我们谈谈田哲人如何?”单刀直入。

  她皱眉、不出声。

  “虽然他事业、才气、名气兼备,但始终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这么多年了,你不能再傻下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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