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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介绍,他是仇战,刚才就是为他录影。”可宜立刻说:“他是韦天白,我们的好朋友。”

  她说得非常得体,“我们”的好朋友。

  “啊——仇战,”天白如梦方醒,连忙伸出右手。“刚才看错了,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仇战大方地跟他握手,也不说什么。

  “我们可以走了吧?”哲人说:“肚子饿扁了。”

  五个人一起坐天白的大车,车上可宜的话最多,她没有办法,这种时候总要有个人出面搞好气氛。除了她就是哲人说话,天白、仇战、宿玉都沉默。

  这情形一直维持到晚饭之后。

  “去酒廊坐坐?”哲人提议。

  宿玉还没说出反对之前,仇战先出声。

  “我想——我先走。”他看着哲人。“我还有点事。”

  “也好。我再跟你联络。”可宜说。说了太多话,她也累了。“祈祷我们的节目成功。”

  “希望如此。”仇战看每人一眼,转身而去。

  他是那种很干脆利落的人。

  “他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忍了整个晚上的天白终于问。

  “酒廊碰到的。”可宜说。

  “可是他——”天白看宿玉一眼。

  “他很像极英之浩,对不对?”可宜笑了。

  “是。天下怎么有如此相像的人?”天白摇头。“刚一见他,简直把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别胡说八道。”可宜制止他。“像虽是像,可是他不是英之浩。”

  “对。他和之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个性不同,脾气不同,也来自不同的环境。”哲人说。

  “他——”

  “之浩有最好的一切,好环境,好家庭,从小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人人都宠着他。”宿玉冷冷地说:“可是之浩却走向死路。而他——从越南战火中逃出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可能走向光明。他们完全不同。”

  大家都不敢出声,宿玉怎么如此说?

  “为什么望着我,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宿玉又说:“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之浩——已是过去的事,不许再提了。”可宜说:“你也不必常常故意令自己情绪低落。”

  宿玉望着可宜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她明白朋友的苦心,人家都为她好,想办法开导她、帮助她,有什么理由她要对自己不好呢?

  “是。我是不该再提。”宿玉展开一个笑容,她希望笑得自然。“以后我不提,大家从头来过。”

  “说得好,从头来过。”哲人大声说:“为这一句话,我请你喝酒。”

  “喝酒?不,以后不再喝酒,要戒。”宿玉还是笑。“常常以酒解闷,像不像怨妇?”

  “真恐怖,把自己说成怨妇。”可宜也笑起来。“那么现在大家解散,各自回家。”

  “解散?天白得送我们回去!”哲人说:“我的车在公司。”

  “我们不能自己叫车走?”可宜挽住他的手。“我想散步,你陪不陪?”

  哲人凝望着她,眸中一片温柔,什么话都不再说的拥着可宜没入黑暗。

  “我送你回家。”天白对着宿玉就紧张。

  “好。”宿玉望着可宜他们逝去的背影。“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他们也有困扰和痛苦。”天白说。

  “谁没有困扰和痛苦呢?”宿玉叹口气。“只要他们的快乐能盖得住困扰和痛苦就行了。”

  但是,是这样的吗?

  第四章

  晨光中,可宜醒来。想翻身,立刻感觉到身边的哲人,她忍着不动,不忍心吵醒他。

  醒了就再难入睡。默默地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是一间酒店的房间,心中的难受就这么冒了上来。

  和哲人这么多年了,他们连个固定的小窠都没有,每次相聚都在不同的酒店房间里。她爱哲人,也绝对相信哲人对她的爱,但是酒店的房间却给她强烈的犯罪感。

  这犯罪感已存在好久了,她一直埋在心中不敢说出来,她怕影响哲人。哲人的工作那么忙,负那么多、那么重的责任,她不能再给他任何压力。

  她不知道哲人会不会也有犯罪感。或者他是男人,对“酒店”没这么敏感。她不知道。

  她记得好清楚,当年第一次随哲人走进酒店时,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望看她、都像在指责她,她是别人家里的第三者,是破坏者。

  这么多年了,哲人的家庭还是完整的——至少在表面上,而她,大概永远只能做个默默的第三者。

  第三者未必是破坏者,是不是?第三者或者是受害的呢?受害?她怎能想到这两个字?受害?她爱哲人,所有的一切全是她心甘情愿的。

  受害?她忍不往笑起来。

  哲人还是沉睡着。睡眠对他极重要,睡不好他就难以负荷一天繁重的工作。她完全不敢动,让他多睡一刻就是一刻。

  他常常这么整夜不回家,阿美当然心知肚明。阿美却从来没有—声抱怨。看见可宜,还亲热得很,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可宜知道,换成自己绝对做不到。分明是个抢丈夫的女人,怎么可能笑脸相对?

  是阿美的涵养好?度量大?她真的不知道。每当阿美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送她时,她简直不敢正视阿美,她的惭愧在那个时候是最高峰的。

  但是她爱哲人,哲人爱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吗?

  但是在一起——他们的地方只有酒店。酒店,她深深、深深的叹息。

  这是她心中永不能平衡的事。

  除了爱情,她和那些跟男人上酒店开房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爱情——值得如此执著?可靠吗?

  啊!怎么想到这些?她开始怀疑爱情了吗?她认为她和哲人之间的一切不值得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从见到哲人的那一刹那起,她已爱上他,这么多年了,爱情愈深愈浓,怎可能怀疑呢?

  哲人不算是个漂亮的男人,她爱他是全面的,他的人格,他的个性,他对工作的狂热——尤其是这一点,当他全心狂热投入工作时,她认为他那一刹那的美态是无可比拟的。他毫不犹豫地奉献了自己的感情。

  但是今天,她的毫不犹豫有了一丝变化?

  不,她不是这样的,真的,或者只因为酒店,她觉得再也无法容忍酒店的房间。

  她要得不自觉的激动起来,谁知轻轻的移动也惊醒了旁边的哲人。

  ☆☆☆

  “醒了?”他望着她。

  “嗯。”她不敢出声,不敢让他知道心中激动。

  他不傻,他怎会看不出她脸上神情的不妥呢?

  “什么事?”他翻身拥往她。

  “做了噩梦,你信吗?”

  他温柔地拍拍她又摇摇头。

  “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一丝隐瞒,我不容许这样。”他说。

  “你以为有什么事呢?醒得太早,脾气不好。”她说。

  他凝视她,动也不动,长长久久的凝视她。

  “告诉我真话,否则今天我怎能工作呢?”

  她不安了。她绝对不容许自己影响他的工作。

  “我只是——在胡思乱想。”

  “那么把你的胡思乱想告诉我。”他说。语气温柔,但很坚持肯定。

  “我——不喜欢酒店的房间。”她终于说。

  他和她之间是不必有隐瞒的,为什么不能说呢?

  “只是这样?”他轻抚她的头发。“我令你委屈了。”

  “不是委屈,哲人,你是知道的。”她摇头。“酒店——给我很坏的联想。”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他了解地微笑。

  “你不要放在心里,这也不是件什么严重的事。”

  “起床吧!”他说:“我们还可以在清晨的好空气里散散步。”

  离开酒店,实在令人大大地透一口气。走在街上,可宜的头都扬高了些。

  “我们这些电视人很少有清晨的。”哲人说:“今天很难能可贵。”

  “你——要不要回家换衣服?”她问。

  “你呢?”他反问。

  她摇头,她不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家碰到哥哥,更不愿看母亲的脸色。

  “那我也不回去。”他说:“找一家上海店吃豆浆油条?”

  “好。”她令自己振作。“但是——打个电话给阿美,她会担心的。”

  他点点头又拍拍她。他喜欢的是她的善良、本分。

  在那小小的豆浆店里坐下,享受美味的早餐。哲人在角落里打电话,说了几句他就回来。

  “阿美没说什么?”她问。

  她不能不在意阿美,是不是?阿美无论如何是哲人正式的太太。

  “我告诉她拍通宵节目,她让我下班早些回去休息。”他淡淡的。

  阿美真的完全不怀疑他说谎?或者根本知道他和可宜在一起,故意不拆穿?

  可宜低下头喝豆浆,心中又有不安的犯罪感。

  “不要再胡思乱想。”他捉住她的手。

  “没有,真的没有。”她猛然抬起头。“哲人,你愈来愈敏感了。”

  “不是我敏感,是事实。”他促往她的手不放。“我带给你太多的委屈。”

  “我不觉得是委屈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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