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形顿了一下,许久后才丢下一句话,“我很忙,去找你娘……”然后便跳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有回头,所以也没看到一脸阴沉的女人正拿着白绫走到马厩边的枣树下,神色涣散地笑着把自己给吊了上去。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母亲的动作,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那个削瘦的身体终于静止在半空中,他才小声地喊道:“娘?娘……”
娘没有回头,爹也没回头,所有人都怜悯地看着他,两年后,这些目光又再次齐聚在他身上。不过这次他在爹被处死的那天笑了,既然所有人都不回头,那么他就逼得每个人都必须看着他。
风三沉浸在回忆中,身体冷硬的绷直着,可是身后的声音还在软软的传来,“我知道太傅一定就是我等的那个人,就像父皇是娘等的人一样。娘曾说,她和父皇的共宿一夜成就了一生的缘分,现在我和太傅一定要多睡几晚,那么我们几生几世都会永远在一起……”他自得其乐的话在看到太傅忽然回头的铁青面孔时,顿时消失无踪。
风三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没有人该是你等的,与其枯等,为什么不去争取!我不是你等的人,你也不该是只会等待的人!”
从来没见过如此失了冷静的太傅,莫怀宇瞬间被吓得说不话来,但是下一刻,可能会失去风三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思绪,于是连忙惊慌地抱住他哀求道:“太傅,你在说什么啊?你当然是我等的人,要不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是还帮我做了太子吗?人家都说我是靠你才能做太子的。”
“那是因为……”风三冷冷地正要说出实情,忽然理智战胜了过去的梦魇,他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一片平和。抿了下唇,口气一变地笑问:“怎么今日想和我睡了,听谁胡乱说了什么吗?”他躺下,让自己放松的接纳旁边紧张的人儿。
莫怀宇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后才沮丧的开口说:“我今日跟娘亲说我当上太子的消息时,她居然气得打我……”
风三狐疑地挑了挑眉,为什么王昭仪不为自己的儿子作了太子而高兴呢?这样她也可以更接近皇上,难道说这个女人其实不是个简单人物,且早已识破了他的计画?
想到这里,他试探地问:“你娘还说了什么?”
他委屈地坐起身,卷起裤子露出小腿,“她说我是在找死,还拿杯子砸我,你看都淤青了。”
风三漫不经心的看了一下,他关心的是王昭仪还说了什么,可就那么一眼,却令他僵住了。
一个少年的喉结可能会不明显,但是一条光滑如水的腿总不是一个已经十六岁的少年该有的吧,小腿上宛如婴儿的皮肤几乎下见毛孔,一块可怕的淤青更将其衬得晶莹如玉。
风三默默的看着他的腿。他知道宫中有一些丑闻,历代都有君王喜爱变童。但是一来好的娈童不易寻找,二来娈童极容易因为成长而失去绝美的风姿,所以宫中就发明了一种密药,可以使人的性向发育迟缓,甚至到停滞的地步。
他几乎可以肯定,莫怀宇长期服用着这种药,否则他不会十六岁了还是这种不男不女的样子。但他究竟是男是女?想知道真相只有一个办法,他的手迟疑了下,便悄悄的探向还在期待他安慰的少年。
瞬间,风三从床上跳了下来,像瞪妖怪似的瞪着不知所措的莫怀宇。
“他”居然是一个女人,堂堂的九皇子居然是一个女人!而他还亲手把这个女人推上了太子之位!
风三觉得这简直离谱到让人想一头撞死,他阴沉着脸走出屋子,现在他需要厘清思绪,再重新思考计画。天!饶他想过千万个变数都没想过莫怀宇居然是个女人,虽然之前猜测过,但真正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素有“笑面狐狸”之称的他,也不禁觉得自己其实蠢笨的像条猪。
莫怀宇不明白为什么太傅对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后,就脸色大变地掠出门去,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慢慢浮上心头,放下裤管遮住等待被安慰的淤青,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撒娇所以惹太傅下高兴,寂寞地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争气的爬下床,出门去寻找风三了。
风三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梅树边挂着的灯笼里,微弱的光线缥缈地照在他脸上,莫怀宇看着他,心跳不由得开始一阵阵加快。为什么每次看到太傅都有这种感觉,像喘不过气一样,可是看不到他的时候,却又感觉像死了一般没有心跳。
“太博……”他好伯太傅不要他了,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轻轻拽了拽。
风三睁开眼深思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对她有着怜惜,怜惜这个和他有着相似命运的十六岁孩子,可是那感情对一个少年而言是怜惜,但对一个少女的时候,又该是什么?
而且莫怀宇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因为单纯如她根本不会说谎。
风三看着灯笼下期盼他看着自己的人儿,一种奇怪的柔软淡淡浮上心头,但在想到自己的计画时又觉得她很可怜,一出生就命运乖舛的少女在好不容易得到点虚假的温情后,最终还是要死在这温情中。
他伸手想抓住她,随着他的动作,欣喜一点一点的进驻到她的眼里,但很快地又一点点地退去,她目光恐惧的盯着风三的背后,接着便眼前一黑软倒了身子。
“啊!”暗夜里响起女人刺耳的尖叫声。
金婆婆连滚带爬的从王昭仪房里冲了出来,屋里刚刚点起的蜡烛把一个奇怪的影子映在窗上。那是个拉长且静止的影子,风三看过去,认出了那个在十六年前枣树下就看过的影像。
他抱着昏过去的莫怀宇冷冷地笑了。谜一般的九皇子在登上太子之位的前一晚,母亲却悬梁自尽了?只怕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就是不知这王昭仪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
是三皇子和大皇子阻碍太子上任的手段,还是另有其人?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小脸,风三冷酷地望着灯火阑珊的院外暗自思忖。
无论是谁,只要阻碍到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铲平!即便是铲平这整个皇宫,整个天下!
第3章(1)
莫怀宇戴着孝跪在灵堂上,还有什么比死去母亲更让一个孩子如此痛苦绝望。而且母亲在责骂过他后就自尽了,是因为不要他当太子吗?想到这里不禁泪眼朦胧地看着身旁正淡漠盯着白烛的风三。
“太傅,我不要当太子了,我不要了,如果得到后就一定要失去什么的话,我情愿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太傅就够了。”
“皇子节哀吧!”风三温和地拍拍她的肩膀,状似安慰,眼中却闪过一抹冷酷。
假如王昭仪的死真是那两个皇子阻碍册封太子的手段,只怕莫怀宇根本就作不了太子。她之所以还没死恐怕是他们现在不想做出太过招摇的事,因为一旦她有任何意外,苦争太子的两人都脱不了干系,即使是世上最昏庸的皇帝也会知晓的。
“太傅,你陪我一辈子好不好?”她哀求的看着风三,“我只有你了,太傅。”
他站在灵堂中,低头看着在白烛前跪着的莫怀宇,嘴角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悲怜。这样的孩子根本不该出生在帝王之家,这样肮脏的皇族为什么会诞生这么一个纯净的少女?
也有很多皇子不算什么奸恶之人,但他们的心机有时连他都自叹不如。就连代表着光明和正义的反叛军,也一定会牵扯到权力,又有几个人能有一双干净的手,一如他,他的手早已经脏到怎么也无法拭净,可皇宫里又怎么会有莫怀宇这样的人存在?
“没有人可以陪另外一个人一辈子的,要是你这辈子到了尽头,别人也还要继续走下去,所以你叫我如何答应你?”这句话里充满了暗示,但单纯的她是听不出来的。轻轻一拉,雪白的长袖从愣住的莫怀宇手中扯出,然后慢慢地旋身走了出去。
“你有三天的时间守孝,但是三天后,你最好开始准备做一个太子。”
淡漠的话语消失在更淡漠的身影后,莫怀宇咬唇呆呆地跪坐着。太傅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拒绝和他相处一辈子吗?不可以!他只有他了啊!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太傅离开吗?突然想到了风三曾说过的梦想,她顾不得悲伤,连忙对着母亲的灵位磕了几个响头后,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
“风少,两个皇子那里都没什么动静。”孟江恭敬的站在风三背后报告敌情状况,冷宫花园满是放肆开放的黄色野花。
“江南的情况如何?”
“江南的兄弟在几个将军的带领下,现在很安稳,东少也运来了大批粮草。”东少就是东伯男,是风三难得的几个朋友,也是他最有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