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过去,终于,他思索出一个结论。
「妳说的情况没发生过,所以这是个完全假设性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就算我编个答案给妳,也是毫无事实根据,没有意义。」
平稳的嗓音像桶冷水,当头浇下,木兰的心顿时凉了大半。
看,多么理智又富科学精神的回答……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无法回答,可见她对他并非那么特别。
「你想……」心底仍抱着一线难以名状的希望,她鼓起勇气又问:「你想你这辈子有没有可能爱上任何人?」
他面露不解。「妳是不是韩剧看太多了?怎么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我只是好奇。」木兰不自然地弯了弯嘴角,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她还期待着什么?
莫测难辨的眸光停留在她身上,他静默半晌之后才开口。
「我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爱情太磨人也太麻烦,长久以来,他一直秉持着同样的想法。
这,就是他的答案……
木兰知道他是认真的。他是个诚实的男人,从来不会言不由衷、花言巧语地哄人开心。
只是他不明白,诚实的男人,往往也是残酷的。
霎时,她觉得自己好可笑。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爱情,岂非显而易见的事实?真不知道她在期盼什么?
她再无话可说,而他,继续吃晚餐。
「木兰,待会儿要不要去101逛逛?」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她微微讶异。他不是最讨厌逛街?每次她都得拗老半天才能让他放弃电视新闻,陪她去逛精品店。
他是在讨好她吗?
抬眸一看,只见他仍是一派淡定,瞧不出个所以然。
木兰气馁。想太多了,正棠才不会刻意讨好女人。
「不了,今晚我想在家休息。」她无精打采地回绝了他的提议,而他也没再多说。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在诡异的静谧中过去。
木兰浑浑噩噩地看完韩剧,对今晚的剧情内容没留下一点印象,也没察觉自己的恍惚全被一双深思的黑眸收进眼底。
占满她脑子的是:她该如何开口?
既然他们之间只是不含感情因素的口头约定,要解套下是很容易吗?
梦想中的浪漫爱情已经在敲门了,她还迟疑什么?
可是,为什么一句话就是梗在喉咙,说也说不出口?
一直到上床就寝时,她心中仍是纷乱不已,还掺杂着一股像是失望的复杂情绪。
是对自己的没用失望?还是对他失望?她分辨不出来。
这时床垫沈了沈,她知道他也上床了,但是她选择背对他。
一只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间,背脊上传来他的体温,敏感的耳垂后侧很快地感应到他的呼吸。
木兰的心跳在瞬间暂停。
她知道这代表什么……他似乎对她的沐浴乳香味情有独钟,总喜欢在做「那件事」之前嗅着她的味道。
她困难地吞咽了下。「正、正棠……我有点累了。」心中有太多理不清的思绪,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感觉到他僵了下,腰间的束缚跟着减轻,她正要松口气,怎料,他的手臂一收,反而与她贴得更近,几乎不留一点空隙。
「木兰,让我抱妳……」耳畔传来他的低语,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奇特的粗哑。
她不由得睁大眼睛。以往,只要她有一点「性致」缺缺的暗示,正棠一定绅士地打消念头,何况,他原就不是生理需求强烈的男人,可是今晚……
张口想再次拒绝,可是灼热的气息在皮肤上引发阵阵轻微的颤栗,让她不由得恍了神。
「正……正棠?」
「今晚,我想抱妳……」他搂紧了她,在她的颈窝印下串串细吻,一双手在娇躯上游走。
声音里,某种东西让她的胃揪了下。那……那是急切吗?
他是怎么了?稍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怪?
她无法深想,意识渐渐涣散,到口的拒绝,也随着他的抚触愈来愈弱。
放弃抗拒吧……体内一个细微的声音说道。
就当这是个结束,当今晚是个句点……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性而已,与爱无关。
今晚,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亲热,明天,她会说出该说的话。
最后的一丝理智如此告诉她,然后她放纵自己沈沦在欲望之中。
直到欢爱之后,她发现,自己竟是空前的寂寞。
原来一个人,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仍是可以感觉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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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首次,顾正棠失眠了。
他抓起眼镜,瞥向床边的闹钟,竟已经凌晨两点。
转向身畔的人儿,玲珑有致的身躯正平稳地起伏着。
她睡得正熟,背对着他。
在欢爱之后,她便转过身去。
以往,她一直是像只八爪鱼似的搂着他入眠……
不是没察觉她的异样,也因此,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他以为,借着两人的结合,能拂去那份莫名的心慌,能拉近两人的距离,怎知,在要了她之后,只觉得她更遥远,像是随时会离开似的……
不愿多想,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静悄悄地走到隔壁书房。
上上网络、看看邮件什么的,或许会助他入眠。
取出自己的笔记型计算机放在书桌上,开启了电源,他抱起书桌上木兰买的女性时尚和室内设计等一大叠杂志,好空出更宽广的桌面。
正要将它们摆到书架上,一本杂志滑落,夹在其中的一张纸同时掉了出来。
顾正棠拾起纸张,纸上的人像素描立刻攫住他的视线,顿时,什么电脑程式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看了背面的一行铅笔字,又定定地端详着那张画像许久、许久。
木兰一切的反常行为——所有的魂不守舍、欲言又止,这时,都有了解释。
月光从窗子洒入房间,一如每晚。
仿佛潜意识里感应到了什么,木兰醒了过来,转过身,便看见落坐在床沿的一抹宽阔背影。
「正棠?」她撑起身子,顺手拉开床头灯,瞟了眼时间。「你怎么不睡?都快三点了。」
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既没出声,也没回头,木兰困惑地拧了拧眉。
半晌后,他静静地问:「木兰,记不记得我们当初的协议?」
木兰的一颗心蓦地提了起来。他怎么会在三更半夜突然说起这件事?
「……嗯。」
像是没听见她的回应,他自顾自地又道:「我说过,如果妳遇上一个更能纾解妳的寂寞的人,妳随时可以退出。」低低的嗓音,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为……为什么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是心虚吗?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虚伪无力。
他终于转过头,一双黑眸直直地看进她眼中,木兰觉得自己在那注视之下,几乎无所遁形。
「我在书房里看见一张妳的画像。乔风,就是妳提过的那位学长吧?观察力很敏锐的一个人……」他顿了顿。「也似乎很懂妳。」
木兰讶异,这才想起乔风送她的素描就夹在新买的杂志里。正棠肯定是无意间瞧见的,她很清楚他不是那种会偷偷摸摸探人隐私的人。
「正棠,时间很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没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明天」,她慌乱地只想拖延。
太快了……她还没准备好要面对这事,真的太快了……
他轻轻摇头。「我们当初的约定,是建立在彼此都乐意的基础上,如果有一方不再有相同的共识,那么这项安排也就失去了意义,而妳,木兰,妳并不满足于现状,不是吗?」
「我——」她张口想否认,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确贪图某样他无法给的东西,而她,也无法对他撒谎。
木兰心乱如麻,丝毫没察觉掠过他脸上的那抹黯然。
「如果妳认为那位乔先生是个更适合妳的人选,那么我们之间的协议就该结束,若是勉强继续,就是强求了。」他的眼神直接、坦然,语调仍是一贯的就事论事。顿时,他给木兰的感觉就像初次见面的那晚,一个不带感情的陌生人。
「你是说……我们分手?」她确认,双手不知不觉地揪紧了床单。真奇怪,明明是个温暖的夜晚,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冰凉?
「这是妳想要的,不是吗?」他平静道。
木兰再次哑然,像是有人扼住她的喉咙似的,这回,她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是啊……这的确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就这样吧。」他站起来,转过身子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木兰情急喊道。
「我去睡客房。」他没回头。「今晚下班我会住进旅馆,找到新住处时再把我的东西搬过去。」
决定同居时,他们选了木兰父母留给她的公寓,因为离两人工作的地方都近。而基于实际的考虑,正棠把自己的住处租给一对有小孩的夫妻,租约未到期,他自然不可能赶走一家子的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