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
正棠才不可能有这种不理性、不成熟的反应,他向来稳重自持,绝对讲道理,不可能胡乱吃飞醋。
何况他……并不爱她。
一股窒闷油然升起,她强迫自己忽视这份恼人的感觉。
「他没那么小心眼。」木兰考虑之后说。「我只是有点忙。」
「忙到连吃饭时间都没有?木兰,多年不见,难道妳连叙旧的机会也不给我?」
木兰一时无语。她是不是反应过度了?乔风只是想跟老朋友叙叙旧罢了。
去或不去?见或不见?木兰在心中挣扎。
就算当不成情人,难道他们不能是朋友?体内一个声音哄诱道。
「我没有很多时间。」她听见自己说:「你现在在哪里?」
「就在妳的办公大楼外,我到对街的咖啡店等妳。」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会等到妳出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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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的靠窗方桌旁,坐着一对男女。
女的短发俏丽,容貌灵动姣好,然而这等姿色的都会丽人,在台北这种大都市里,并非那么罕见。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位挺拔的男士,长相英俊不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洒脱自信的气质,简简单单的白衬衫、亚麻裤在他身上显得既率性又帅气,长及领口的头发带着微微卷度,乍看之下有些凌乱、颓废,却为他更添了几分狂放不羁的风采。
是以,往来的女性路人及咖啡店顾客,十个有八个半会回头张望,并期待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怎奈,男人眼中似乎只有对座的那位女子,对他招来的目光视若无睹,教众女又羡又护,心中大呼相见恨晚,为何不是自己坐在他对面。
话题男人乔风用完简餐,一面喝着咖啡,一面继续说着在意大利生活的趣事。
「……那个吉普赛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所以她靠近我的时候我也没什么戒心,只觉得那婴儿好漂亮,没想到没多久,我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裤子后口袋的地方怪怪的,直觉地伸手一抓,居然就揪到了那女人的手腕。」
「扒手!」木兰惊叫,开了眼界。厉害……居然能一手抱小孩一手偷钱包。「然后呢?」
「她马上变了脸色,想挣脱又敌不过我的力气,嘴里骂了一堆我听不懂的方言,不过我很确定她把我家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木兰听得津津有味,又问:「你有没有报警?」
乔风摇头。「我只是用意大利文对她说:『妳要扒我皮夹没关系,这是妳讨生活的方式,不过摸我的屁股摸那么久都没成功,就是妳的不对了。要知道,那个部位可是我未来老婆的专利。』」
噗~~木兰差点喷出嘴里的咖啡,接着大笑出声。
「骗人!」她哈哈大笑。「我才不信你真的这么说!」
「我对天发誓,句句属实。」
木兰笑个不停,乔风嘴角噙笑,静静地看着她,想起了大四下学期。
起初,他并未多留意这个新加入篮球社的小学妹,直到一场球赛中,他听见观众中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他输球时嘘唏不已,在他赢球时开心得又叫又跳,丝毫没有矜持,于是他望向观众席,看见一个头发短短、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
同一个女孩,出现在接下来的每一场球赛。不知不觉地,他发现自己在打球时,总会望向场边,搜寻着她的身影。
是的,那就是木兰。
她爽朗、大方、喜怒分明,看球的时候比球员还激动,在他意识到之前,她的笑靥已经深深地刻在脑中。
然后他接近她,带她赏夜景、吹海风,却迟迟无法表明心意,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久便要启程到欧洲,即使明白她对他也有意,他却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只能毅然远走他乡。
这些年来,他陆续交过几个女友,却没人能像木兰那样带给他纯然的喜悦,所以当朋友问他是否愿意在台湾合伙开家画廊,他答应了。
「在看什么?」发现到乔风的缄默,木兰止住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他的眼神很专注,有种令人心悸的炽热。
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十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上一秒还被逗得开怀大笑,下一秒却因对方的一个眼神,马上手忙脚乱了起来。
「这些年来,我经常在想……」乔风凝视着她,让她躲都躲不了。「如果当年我没离开,或是干脆把妳绑架到国外,现在我们两个会是什么样子……」
持着骨瓷咖啡杯的手震了震,木兰难以成言。
她又何尝未曾想过……
「太迟了。」木兰打哈哈,即使语气有些突兀。「你晚了整整十年……呵呵,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同居的男朋友,死会啦!」
「So?」那又如何?乔风挑起一道眉。「妳既未结婚又没小孩,这年头就算是结了婚都不算什么,妳也只是跟个男人同居而已……」
木兰语窒。乔风这人一向如此,世俗的约束对他从来就不具太大效力。
「木兰,妳快乐吗?」
突来的一问又教木兰呆了呆。
她快乐吗?从来……从来就不敢细想这个问题。
这年头,有多少人是真正快乐的?
「当然……」她继续笑。「我拥有想要的一切,有什么好不快乐的?」
乔风密切地盯着她,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妳爱他吗?」
爱?木兰笑不出来了。
爱情是正棠最不屑的一种东西,她要是那么白痴地去爱他,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他们只是一对相互为伴、各取所需的寂寞男女,与爱无关。
然而这个令人难堪的真相,即使是平日大剌剌、自认脸皮不薄的她,也说不出口。
「唉呀!」她看看手表,大喊:「跟你聊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自己还要回去上班。下回再聊,谢谢你的午餐,掰!」
不理会乔风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她拿了包包就快步离开咖啡店。
木兰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半天,木兰弄混了要给厂商的订单,把越南厂的单子下给泰国,把泰国厂的单子发到越南,向英国客户报价的时候又传错了资料,弄得自己和佳佳两人一阵兵荒马乱,真可谓诸事不顺。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
木兰松了一大口气,跳上顾正棠的车。
外头下起雨来,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车窗上,木兰瞟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神色有些复杂。
顾正棠专心注意着路况,并未察觉她的目光,也没有主动打破车内的寂静。
他总是这样,木兰心想。
不能说是惜言如金,但大体上,他是个安静的男人,不爱说废话,也不认为沉默是种恼人的情况。
相识八个多月,他总是那么稳健、冷静,像座八风吹不动的山,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失去镇定……她忍不住怀疑,他这辈子,是否曾发怒过?是否曾激动得抛弃理智?
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木兰突然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熟知他的一切生活习惯,却无法摸清他心中在想什么。
他呢?他可曾真正在乎过她的想法?可曾真正关切过她的心情?
「正棠。」
「嗯?」
「今天中午,一个刚归国的大学学长请我吃饭。」
「嗯。」
他简短应了一声,木兰一点都不惊讶,这人的好奇心向来不旺盛。
「他叫乔风,是学美术的,不过后来改走艺术管理,这次从意大利回来,不但要在国内开画廊,还打算在台湾长久定居。」
「嗯。」
见他仍是一脸波澜不兴,不知怎么地,木兰忽然有点恼了。
她想从那张略显严肃的脸上,得到一点情绪反应,一点点就好了,只要让她感觉自己是被在乎的……
「这位学长人又高又帅,以前学校里就有好多女生迷他,现在也是一样,我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现不少路过的女孩子回头张望,可是他不会因此洋洋得意,从头到尾,他都只专注地跟我说话,没多看其它人一眼。」
「那很好。」
这次的回答勉强算一整句话,但刚正的脸上仍是同一号表情。
木兰脸色黯了黯,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让她脱口道:「我大一的时候对他一见钟情,说起来他算是我的初恋情人!」
他静默片刻之后才开口。「妳那时候才十九岁吧,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小女生相信一见钟情这种梦幻的说法是很正常的。」
小女生的梦幻……这就是他的想法?
强烈的挫败袭来,木兰像破皮球般一下子泄了气。
她真是蠢,明知正棠就是这副性情,她还冀望什么?
难道她指望他会醋劲大发,暴跳如雷地警告她远离乔风?
「正棠,你曾吃醋过吗?」
「吃醋?」他皱眉不解,表情就像有人突然丢给他一个关于宇宙奥秘的问题。
「就是嫉妒。」木兰按捺着性子解释道:「假如你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你会不会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