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小岚,我没有忘记对妳的承诺,我说过,我每一次都会平安的起飞,平安的降落,因为我知道妳在等着我回来,我没有毁约,只是公司有些事情得处理,所以才回来晚了,听着,这辈子再怎么样,我都绝对不会毁约的。抬起头来看我好吗?我很想念妳,这几天在韩国都想着要快点回来见妳。」
恳求了老半天,她总算抬起饱受惊吓的脸庞,双手紧紧抱住项君叡。
她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总算踏实了。
「乖,我的小宝贝,别哭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原以为她已经被安抚了,但是沈逸岚知道并没有。
她真的害怕这种等待的情绪,害怕随时要失去的恐惧……
她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了,所以趁着他离开台北的时候逃走了。
她向事务所请了长假,一个人拎着行李搭上南下的列车,前往原本每年只回几次的故乡。
傍晚四点多近五点钟左右,她一个人等在当地的政府机关。
「小岚?」一个中年男人从制式的公家建筑大楼里走出来,随后被树下那抹身影给震慑了,「真的是妳,小岚!」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叔叔。」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不出是生疏还是尴尬,「我来找妈妈回家。」
她没有钥匙,没有一把回家的钥匙。
中年男人也是一阵不知所措,又惊又喜的摸摸自己的头,「妳妈妈她刚刚先回去了,说是要先回去准备晚餐。」
「……喔。」她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中年男人忙不迭的跑向停车棚,拍拍老旧的摩托车后座,「来,我载妳回家,妳妈妈看到妳回来一定很开心。」不知道是南部天气热,还是心里紧张,中年男人无端急出了一身汗。
她犹豫了一下,不忍拒绝中年男人的好意,她点点头,缓缓走向摩托车。
这个中年男人,是她的继父。
父亲当年走得太突然,她和母亲两人带着悲伤一起相依为命,然而小学毕业那年,母亲决定嫁给了这个叔叔。
也许是难以忘记父亲在她心里的地位,也或许是青春期的叛逆,她和妈妈之间的距离从此变得越来越远了。
然后弟弟出生了,她当时只觉得这个新家庭自己越来越无法融入,于是选择安静的读她的书,努力的念书、考试、升学、求职……
工作之后,她独居在台北,对家庭关系的冷淡就这样一直持续着。
继父不是对她不好,只是,他们实在都不懂得要怎么去亲近彼此,越是想要化解就越是让彼此更拘谨、生疏,搞到后来就变成这样半生不冷的情况,因此当初项君叡希望建筑设计必须呈现家庭的温馨时,她着实困扰了好久。
摩托车小心翼翼的载着她回到家里,她下车后忍不住抬头看看房子,想要找回一点熟悉感。
继父咧着开心的笑容频频对她招手,「快进来,快进来。」转身又朝屋里喊,「阿娟,小岚回来了,阿娟——」他急忙跑进屋去告诉老婆这个消息。
厨房里立刻跑出一个淳朴的妇人,同样睁着诧异的眼睛,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欣喜压抑在心中,含蓄的点点头。
沈逸岚回房问放下手中行李,卷着衣袖到厨房帮忙晚餐,人家是你一言我一语亲近要好的母女,在她们家却总是沉默着。
晚餐上桌后,有别于这三个人的沉默,念高中的弟弟是唯一正常的人,尽情的吃、尽情的说话。
「姊,妳干么回来?」
沈逸岚先是一愣,尽管眼眶微微发红,却是没有说话的浅浅一笑。
继父当场赏了弟弟一记爆栗,「问这什么话,姊姊想回来就回来,什么叫干么回来!」
「喔!痛欸,老爸真奇怪,我跟姊说话也不行喔。」
「难得回来就多住几天。」母亲淡淡的说,添了菜在她碗里。
「嗯,好。」她简单的应着。
「啊,明天去市场买只鸡,炖只鸡补补身子。」继父热切的说。
「不用——」她直觉想拒绝。
「……不用喔。」继父的热情好像被打断了。
她放软语调,「不用麻烦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明天叔叔和妈妈都还要上班不是吗?」
「没关系啦姊,他们上班可以开个小差溜出去一下,这样明天我才可以喝到鸡汤,嘿嘿,多喝鸡汤说不定我也可以像妳一样考个好学校。」
「你唷,念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姊姊以前是念到三更半夜,啊你是天一黑就想睡,都是在读书,你都读无字天书。」
「爸,你干么那么偏心,就会夸姊姊,告诉你,只要我英文够好的话,我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当飞行员呢!」
飞行员?!闻言,沈逸岚端在手上的汤当场打翻,顿时烫了自己一身,「啊!」
「小岚,有没有烫到?快、快去冲水。」
继父一把抢下她手里的碗。
「怎么搞的?阿弟,冰箱的药膏快拿来。」母亲跟着起身擦着她的手。
沈逸岚红了眼眶,「没事,我没事,你们先吃饭,我上去换件衣服。」转身就跑回楼上去了。
第十章
「姊今天好奇怪唷!失神、失神的。」
父亲刚要扬手叫他闭嘴,他马上嚷,「别打我啦,飞行员的脑袋不能打啦!」
沈逸岚的母亲悠悠的望着女儿背影,「她是在台北发生了什么事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沉重。
沈逸岚没再下楼,换了衣服后坐在床沿,眼泪扑簌簌的落个没完。
叩叩——
她赶紧抹干眼泪,起身开门,「妈?」
「吃点水果。」
「喔,谢谢。」她坐在床沿默默的吃着西瓜。
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逸岚咬着唇,明明头摇得像博浪鼓,眼泪却不争气的一直掉。
「妳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倔强,明明心里苦着,却总是不吭声。」
「我没事……」她哽咽的抹抹眼泪,强作从容。
母女俩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着。有时候不免感叹,人家母女总是感情好到不行,偏偏她们却是生生冷冷的,要不真是怀胎十月生下她,旁人看了怕是也不相信。
「那就早点睡吧。」母亲端着空盘子走出去。
「妈——」她突然唤,「爸爸……」她又咬唇不说了。
「怎么了?」
「妳还会想起爸爸吗?」
母亲停顿了一下,接着怅然的说:「想了有什么用?」
光想过去她怎么有能力活下去?又要怎么带大女儿?
「那……阿弟真的要去当飞行员吗?」
「阿弟只是一头热,怎么,妳不赞成?」
「妈觉得无所谓吗?」
「小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阿弟要做什么我都由他去,只要他上进就好。」
「可是飞行员是要开飞机欸!妳都不担心吗?」
「担心有什么用,都是命啦!每天还不是有一大堆人搭飞机出去玩,人家还不是好好的回来,只能说当时妳爸爸运气不好,老天作的主我没话说。」
她没再说话,静静看着母亲离开。
真的只是她在穷担心吗?妈妈为什么看起来很宿命却也很释怀?她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
半夜,弟弟溜到她的房门外,轻声问道:「姊,妳睡了吗?我可不可进去?」
她起身打开门,望着蹲在地板上的小帅哥,「怎么还没睡?明天还要上课不是吗?」
他一脸希冀,「姊,妳可不可以教我英文?」
「喔,好啊!」走来把一旁的桌灯开到最亮,拉开椅子,「你坐这边。」她拿着课本仔细的教着弟弟英文。
「姊,当飞行员英文要很好吧?可是我的英文很破烂耶。」他沮丧的说。
她望着眼前同母异父的弟弟,「阿弟,你为什么想要当飞行员?」
「因为飞行员很厉害啊,不但英文很赞,而且还懂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可以到世界各地去看看,超棒的!如果啊……」他看了姊姊一眼,又低下头去。
「如果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啦,如果我能当上飞行员,我的技术一定会很棒,那么以后就不会再发生坠机的事情了,要是以前的飞行员也像我这么厉害的话,姊姊就不会没有爸爸了。」
沈逸岚当场红了眼眶,「你这笨蛋!」
「姊,我是认真的欸。」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爸爸还在,冒出来的弟弟就不会是你了。」
一脸错愕,「啊,也对厚,唉唷,这真是件为难的事情。」
「傻瓜,念好你的英文啦!」她揩揩眼泪。
没多久他又问:「姊,要怎么样才能去澳洲受训?」
「澳洲?你要去澳洲受什么训?」
「当然是飞行训练啊!在澳洲的阿德雷德。」一说起梦想,他的眼睛就闪闪发亮。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谁告诉你的?」
他瞟了沈逸岚一眼,「姊,我说了妳不可以打我喔。」
「你快说!」急性子的她可不喜欢这么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