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拒绝,打开车门走下去。
两人并肩沿着步道走着,满山的油桐花雪白盛开,偶然风起,花瓣凌空飘旋落英缤纷,耳边依稀传来一阵山涧水声。
「这几年过得好不好?」项君叡率先问。
「嗯,还不错。」她顿了顿,「你呢?」
「忙,焦头烂额的忙。」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忙碌,阿德雷德一连串的飞行训练,让他每天醒来都害怕训练时数结束若还没通过考试,就要被送回台湾,因此心情总是非常的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毕业了,回到台湾又有搞不完的机队训练、模拟机考试……他实在不知道当一个飞行员怎么会有那么多试要考,有那么多的训练要做。
风速、高度、空速、地速、仰角、坡度、下滑道、推力、风偏、中心线……有太多的东西要在短短几秒内搞定,有时候连他都不禁怀疑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她望着他,没来由的心疼起他话里的无尽忙碌。
「不过也习惯了,就是一堆例行的训练,不断督促自己要熟稔每个动作。」
「你在阿德雷德待了多久?」
「十一个月,重新回到当学生的日子,念书、飞行、考试,刚去的时候很难习惯那里的办事效率。」
「怎么说?」
「一个字——慢。不管什么都慢,好像山崩地裂了也无所谓似的,光是网络申请就可以折腾个半天。」
「偏偏你是个急性子。」
「呵,我再怎么急性子也永远赶不上妳这个急惊风。」
互看彼此,两人突然感受到那些曾经熟悉的对话、语调仿佛再次重现。
「还是那么讨厌天空?」
「……嗯。」新加坡之行让她更加确定,她讨厌飞行,彻底的讨厌。
「为什么?」
沈逸岚微微皱了眉。有些事情不见得有一定的答案或是原因,但她就是打从心里抗拒,若硬要说出个理由,大概因为没能放下父亲的离开,没能解开他转身飞上天际的心结吧。
「就是不喜欢。」
「连我也不能说吗?」项君叡问。
她咬着唇,倔强的握紧拳头。
要说什么,她以为他都懂的,可他偏偏就是不懂,还一径的往天空飞去。
他把她的倔强全看在眼里,她心里的结只怕是座巨石,不是随便就可以撼动的。既然这样,那么由他来吧,由他来领着她走出封闭的城堡!项君叡对自己说。
「妳还是这么倔强。」他近乎宠溺的低叹了声。
沈逸岚没有搭腔,倒是把自己的挑衅毫不隐藏的显露。她就是倔强,怎样?
项君叡本能的朝她伸出手,用手背贴上她滑嫩的脸庞。
记亿中,像这样碰触她脸庞的滑腻感叫他很是眷恋,而沈逸岚则是不管当下再怎么愤怒,只要这样安抚她,她很快就会卸下怒火像只慵懒猫咪似的温驯。
熟悉的感觉从手背传上心头,漫过全身,他爱不释手的反复轻抚着。
而被他这样温柔碰触的沈逸岚一度紧张得不敢呼吸,只能紧闭着眼睛,不敢多看眼前温柔的他。
五年了,尽管一度有过短暂的恋情,但是没人会这样温柔耐心的对待她,只有他,只有项君叡!
「小岚……」他低唤、像是隐藏多少思念的呼唤。
她浓密的长睫像小雨刷似的微微掀动着,或许是羞怯,她低下头去。
他抚摸脸庞的手转而轻轻抬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的视线迎上自己。
一阵风猛的扬起,头上那些雪白的桐花翩然坠落,沈逸岚分神要去接取,却被项君叡突然的吻住。
「唔……」她发出惊讶的嘤语,慌张的推抵着他,却发现他不动如山,过去温柔的吻如今却霸道狂狷,猛烈的朝她侵袭而来。
他们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呼吸紊乱纷杂,同样慌了的还有他们蛰伏了五年的旧情,会不会爆发,在这一瞬间他们谁也没能料得准。
若不是有陌生对话夹杂着嘻笑的脚步声传来,只怕他们两人就要这么一直忘我的吻下去。
项君叡搂着她迫使自己的呼吸镇定,而她伏在他胸口,感受着他反复起伏的呼吸,也试图在这规律之中找寻自己的节奏。
他搂得她好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
沈逸岚揪紧他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有没有一个人,即便经过物换星移的转变,心里的那个位置始终保留给他?
有没有一个人,即便已经背过身去许多年,那些相知相惜的可贵永远不变?
因为意识到自己还眷恋着这个胸膛,沈逸岚伤感的低泣,许久,她都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他。
同样的悸动也在项君叡心里投下震撼,五年前的两人都太过年轻,以至于轻忽了彼此的感受,尽管他们深爱彼此,却还是在那些自以为是的决断中伤害了对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这一刻,连他也几乎要压抑不住浓烈的情感。
满山的油桐花纷纷坠落,他们相互倚靠着彼此,让花朵恣意的停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不放手了,这一次他决定不再放手。
就算她要离开,他也绝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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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了吗?爱情。
沈逸岚一整晚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就像那年的舞会,他又这样突然的闯进了她的生活,第一次她没能招架,是以爱得深切刻骨,第二次,她不认为自己还有能力招架,因为被他这么呵护着,只怕向来理智的心也也会全部崩盘。
因为项君叡,她彻底失眠了,只得逼着自己早早踏入办公室,期望这些理性的工作能够让她恢复正常,而不是深陷在他的魔咒之中。
手中的笔几度要在设计图上画下完美的线条,却始终无法干净利落的一笔完成,她反反复覆的擦掉重新再来,却发现心情只有更烦躁,线条当然只能更紊乱。
「啊——」沈逸岚发出烦躁的怒吼,甩下笔把自己的头发狠狠揉乱,然后颓丧无助的靠向桌面叫自己冷静。
随着同事陆陆续续出现,大家都对她的反常感到纳闷。
「怪了,黑名单上的小沈通常都是抢在打卡前最后一秒钟的啊,今天吃错药啦?」建筑师甲狐疑的说。
「该不会昨天就在这里扎营了吧?」建筑师丙接口。
「唔,幸好当初没接蓝天这个大客户,不然我早进北投国军医院了。」建筑师乙夸张说着。
「为什么?」乔太郎好奇的问。
「精神状况不佳被送进去啊,笨!」说完顺便赏了他一记拐子。
「快去瞧瞧你的岚姊是不是吃错药了,如果严重就要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去医院灌肠。」
「灌肠?」有这么严重吗?乔太郎存疑。
不过大家都说岚姊今天怪怪的,他还是小心点好了。
「小乔——」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他接近,沈逸岚已经先嚷着找他了。
「是,岚姊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之前那个模型拿来给我瞧瞧。」
「模型?什么模型?」
「就是上次叫你做的那个啊!」目光凛凛的瞅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仿佛在警告他说——敢说还没完成,本姑娘立刻宰了你。
「岚姊,妳不会是说星期五交代的那个工作吧?」
「不然呢?」笨。这个小子怎么就是不机伶?
「岚姊,我才做了三分之一欸,妳不是说不急吗?还要我慢慢来没关系。」乔太郎委屈的说。
她不禁愣了一下,「唔?是吗?」
「是的。」他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他朝沈逸岚桌面瞟去一眼,发现那里一片混乱,显然她正处于一种浑沌的思绪中,咦?桌上竟然没有镇桌之宝——玫瑰伯爵茶,难怪岚姊不大对劲。
「那好吧,我知道了。」她挥挥手,转身定向自己的办公桌。
「岚姊——」
若有所思的沈逸岚明显吓了一跳,「干么,吓人啊?」埋怨的瞪着助理。
啥,不会吧,这样也能吓到她?岚姊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看来她今天真的很不对劲欸。
「岚姊,要不要我帮妳泡杯玫瑰伯爵茶?」
「嗯,麻烦你了,去、去、去。」低头兀自沉思。
半晌她抬起头,「愣着干么?」
「岚姊,茶杯啊,妳的茶杯要给我啊,还有妳的茶叶。」他无辜的说。
顿时恍然大悟,「喔,在那里,你自己拿吧!」接着又低头注视着眼前始终不满意的设计图。
费了一番工夫,乔太郎端着救命的玫瑰伯爵茶快步走来,「岚姊,茶来了。」
「喔,谢谢,先搁着吧!」
果然不对劲,往常岚姊一定会抢着先尝第一口,因为她坚持现泡热茶的第一口是最芬芳的,冷掉的茶会失了浓郁的香气,可她今天却一点也不急着品尝,不对劲!百分之百不对劲!
百思不得其解的乔太郎摸摸鼻子走了,面对其它人的询问,他也只能摇头。
前脚一定,沈逸岚惨叫的声音马上传来。
「啊——烫!烫!」她把茶一口吐了出来,却该死的喷在设计图上,刚搁下杯子想要抢救设计图,却又要命的打翻了茶,把惨兮兮的设计图搞得更加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