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像当胸挨了一拳,造成事实——是潘少良说的,少良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有教养的一个,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少良——难道她看错了他?
“这是——潘少良告诉你的?”李颖问。她脸色苍白,声音发颤。若少良真是这么做,她真是得对所有的人、所有的善良重新估价?
“难道这件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芝儿嘲讽地。“思烈和你都不在意你们的名誉?”
“我们并非造成事实来逼你就范,我们——”李颖好困难地解释。“这也不是名誉的问题,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愿意负责!”
“好伟大、崇高的爱情!”芝儿冷笑。“身败、名裂都在所不惜?”
“什么身败名裂?你能告我什么?”思烈吼着。“我只求离开你,其它的什么都不在意!”
芝儿被他这句话重重地伤了,只求离开她,其它的都不在意——她真是这么一文不值?
“我告你们通奸!”芝儿扬一扬头,她是豁出去了。
思烈冲动地握起拳头,李颖更快地制止了。
“不要这样,你该冷静!”李颖说。
“我更有权告你同样的罪名!”思烈说。他那永远黑白的眸子也变红了。
“证据呢?”芝儿冷笑,唇边的肌肉却在颤抖,她也是强自镇定。“别忘了我有人证!”
“芝儿,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李颖不允许思烈再说下去。“何况,潘少良在楼下等了一夜,也并不能证明我们在楼上做了什么事,他亲眼看见了什么吗?”
“你们——整夜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芝儿似乎在崩溃的边缘。
“你——”思烈忍不住。
“听我说,”李颖再一次制止他。“芝儿,今天我们来原是很诚心地告诉你一件事,我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潘少良说了什么,但——我不相信他是恶意的!”
“你原想告诉我什么?”芝儿深深吸一口气。“我是绝不受任何人威胁,逼迫的!”
“我们没有这意思,”李颖摇摇头,很真诚地。“我们是想——这件事我们自己告诉你比较好,免得传言失真,误会更深。芝儿,我们——已经同居了,昨夜开始!”
之儿一震,面庞越加没有血色。少良的话使她隐约知道一些。却方万料不到李颖会坦然相告,她是那么骄傲,那么要面子的女孩,她——实在受不了,真的!她有被人一把推下深渊的感觉,她——万念俱灰,再无生念,李颖和思烈同居了,她——她——哦!思烈已永远离她而去!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她的声音也抖起来。“你不怕我告你们?”
“我从来不以为你是这样的人!”李颖是绝对地诚恳。“我告诉你,是我们觉得应该这么做,真的!芝儿,无论你谅解与否,我们都要告诉你!”
“你的父母同意你这么做?”芝儿还是无法平静。
“不同意、也不谅解,”李颖眼中掠过一抹忧愁,一抹悲哀。“但是我做了,因为我爱思烈!”
“你爱思烈?!”芝儿惊天动地地笑起来,才笑几声,眼泪竟也跟着流下来,她是哭?是笑?“李颖,你爱思烈,你为什么不早讲呢?早在两年前,早在我们都是思烈的学生时,为什么不表示,不讲呢?你爱思烈!”
“芝儿——”
李颖的心又乱又痛,芝儿的神色也令她害怕,芝儿发狂了吗?“芝儿,是我错,当初——我太骄傲!”
“就因为你的骄傲,就该——牺牲别人的幸福吗?”芝儿满脸泪痕,但她的神态依然强悍,她也骄傲!
“我——抱歉!”李颖歉然低头。
当年的是是非非,当年的对与错现在讲都已太迟,是不是?现在惟一该做的是怎么补救——有人能补情天?有人能医治受伤的心灵?
“你抱歉又有什么用?别人的幸福已破碎,已为你牺牲了,”芝儿咄咄逼人。“你真潇洒,你只是抱歉哦!”
“叶芝儿,你不要太过分!”思烈忍无可忍,他对芝儿的厌恶、怨恨已根深蒂固,牢不可拔。“抱歉也不行,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也不会真去告你们,”芝儿喘息着。“但是——种什么因的人,不该结什么果吗?李颖,她该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那是什么?
第九章
自从李颖住进思烈的家,他动荡的情绪就安定下来,不再担心,不再忌妒,不再患得患失,他得回了信心,他又变回以前的思烈。
他看来沉着,稳定,眼中不再盛满冷漠,而是无尽的温柔,眉宇间的阴沉一扫而尽,他看来开朗而愉快。他还是沉默,沉默中的眼光总是追随着李颖纤细的影子。李颖不需要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同在,他的相伴,每当她微笑,她就能看见思烈全身的满足光辉,他是满足的,因为他已握牢了幸福,握牢了属于他的世界。
她依然写作,他依然上课,生活是静谧而和谐的。看李颖的神情,他知道她写作必然顺利,他就满怀喜悦地静候一边,他不愿打扰她,他希望她能快快完成这本作品,因为他们已合力为这《陌上归人》安排了结局。
“陌上归人”,人既归来,必然该有美好的结局,是不是?李颖当初用这书名,是否早已有团圆的希望?
看见她安静坐在书桌前,他就安心地去学校,今天一连有两堂课,虽不至讲得声嘶力竭,要应付课后学生众多的问题,的确是件辛苦的事。以前他很怕下课时学生围上来的情形,他感觉上是有些学生是在故意为难他。现在却没有这种心理,他喜欢学生围着他问长问短,他愿与那群年轻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幸福,他愿把自己所学所知无保留的传授他们,惟一的原因是——他知道无论他几时回家,无论是早是迟,迎着他的不再是一屋子的冷寂,而是李颖温柔的笑靥。
下课了,几个同学照例地又围上来,不知道别的教授是否也这样呢?学生似乎都愿意接近他。
他很详尽很专心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接受了他们的致谢,大步走出教室,学生们也极自然地伴在他身边。
“韦教授,你近来似乎改变了好多!”系里惟一的女孩子说,她是个纤细敏感的女孩,外表上绝对看不出她会是工学院的一份子。
思烈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是啊!韦教授的笑容多了,加深了,还有,脸上有了阳光!”一个男孩子说。
“你们也看小说?脸上有了阳光?”他问。
“脸上有阳光是小说里的字眼吗?我可不知道,我是真的看见阳光!”男孩子摇摇头。
“阳光是慷慨的,他照在每一个需要他的人脸上!”思烈只好这么回答。他能告诉他们李颖吗?
“你的阳光不是来自太阳,是发自内心!”女孩子说。
思烈望着几张善良、无邪的面孔,笑了。
“你们说得对,我近来很快乐!”他承认了。
“女朋友?”圆脸的男孩子脱口而出。
“能让我保有这快乐的秘密吗?”他摇摇头。
“当然,当然!”年轻人嚷起来。“不过教授要请客,请我们全系的人吃糖!”
“这不是令人为难的要求,是吗?”思烈微笑。他真的愿意与这些年轻人分享快乐,因为他们的真诚。
“教授万岁!”圆脸的男孩子首先叫起来。
当然不是为了区区的糖果,而是一份纯真的感情,虽是师生,也像朋友。
☆☆☆
走下楼梯,在工学院的大门边站着一个女孩子,一个艳光四射,新潮又性感的女孩子,那暴露全身曲线的紧身衣裤,那夸张的卷曲长发都引人注目,尤其在这原已缺少女孩子的工学院门边。
围着思烈的年轻人都呆了,这是谁?找人的?是什么人的女朋友吗?谁能——不,谁敢拥有这样的女朋友?
思烈却变了脸色,他知道芝儿不肯罢休,但是,他绝没想到她会到学校来。她想做什么?捣乱?威胁?或侮辱他?破坏他?
“思烈!”芝儿已扬起右手,非常亲热地走过来。“思烈,下课了吗?我等了你好久!”
学生们都张大了嘴,不能置信地望住芝儿,望住思烈,这是他们所尊敬教授的女朋友?然而——思烈竟是铁青着脸,一脸的愤怒,一脑的冰霜,这又岂是对女朋友的神色?
“咦?她不是——叶芝儿?”女孩子是敏感的。
芝儿听见自己的名字,大方地微笑一下。
“我来接你,思烈!”她把手伸进思烈的臂弯。
思烈像碰到一块烫手的铁,惊怒地迅速甩开,若不是在学校,若不是有学生在,他想——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愤怒得想杀人的冲动。
“看你,做什么呢?”芝儿不以为憾地笑。“你开车来了吗?停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