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把这些话转述给他听?”李颖笑。
“我似乎记得你不喜欢转述别人的话!”他看她一眼。
“不要专记我的坏毛病,行吗?”她抗议。“否则到了后来,我就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怪物了!”
“这是坏毛病吗?”他不同意。“我记住它,只希望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医生就是医生!”她用他刚才说过的口吻说。
“我总是说不过你!”他摇摇头,停下汽车。“到了,明天见!”
“明天见!”她愉快地推开车门。“谢谢你的韩国火锅!”
他不在意地笑一笑,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
李颖站在门边,借着门灯的光亮翻出口袋里的钱啦,笔啦,纸啦,大门钥匙呢?她明明带出来了,怎么不见影子?天!现在几度?是不是降到冰点了?
背后一丝很轻的声言,似乎——有人踏在一片枯叶上——她蓦然回头,这么冷,这么黑,这个时候谁会在这儿?一个太保?一个小偷?一个暴徒?老天,她找不到大门钥匙!
一个黑影动也不动地靠在粗糙的石墙上,是个人影?或是石像?他的确看来僵硬得不真实,他是谁?什么人站在这儿?正想喝问,又看见停在一边的汽车,门灯虽暗,也看得出是部银灰色的“保时捷”。
“你——思烈?”她大吃一惊。“是你吗?思烈!你怎么站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进去?”
思烈没有动,也没出声,他是变成了一尊化石。
“思烈——”她的心脏悸动,发生了什么事呢?思烈怎么这副样子?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看见他冻僵了的脸,和那如深海眸中的火焰。“我——”
思烈沉默地紧紧盯着她,那奇异的沉默令她害怕,思烈不是中了邪吧?不是冷坏了吧?他怎么那副样儿呢?他看来——连灵魂、连意识、连思想都被冻僵了。
“思烈——”她扑向他,抓往了冰冷的手——那又冷又硬的手简直没有一丝温度,简直不像个活人。她这才看清楚了,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一件套头毛衣,连外套都没有穿。“你发疯了?这么冷你穿这么少,又站在这儿——你不知道我打了多少次电话找你?”
“你找我?”他问。声音也结了冰似的。
“是啊!想找你一起吃晚饭——你告诉我,你不是从晚饭时就一直站在这儿吧?”李颖掩住了嘴。
“我五点半就来了,你不在,我就等在这儿!”他冷硬地说。没有感情,没有激动,像机器人说的。
“但是你为什么不进去?”李颖咬着唇,眼圈儿红了。“你怎么这样傻?”
“我进去过,又出来!”他摇摇头。“你妈妈说你去了医院,不回来吃晚餐!”
“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院找我?”她再问。
“我去过,你已经离开,”他深深吸一口气,慢慢站直了。“那个女护士告诉我,你和潘少良一起走的!”
“少良——你不是——”李颖心中一凛,再也说不下去。她知道思烈是在意少良的,但是——哎!怎么解释呢?少良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我记得你说过他不会再来麻烦你!”他垂着头。
“今天——哎!本来妈妈要打电话叫你来吃火锅,但翠玲生了孩子,情况不怎么好,我赶去医院,她已打了安眠针睡觉,方同文又值班,正好碰到少良——”她困难地解释着。”我们打电话约你一起出来晚餐,你不——我怎么会知道你到这儿来等我呢?”
“我总算——等到你了!”他摇摇头,慢慢朝汽车走去。
“思烈,你去哪里?”她情急地叫。就这么走了吗?
“回家!”他闷闷地打开车门。
“不,你不许走!”她叫起来。“你不能这样就走——思烈,你告诉我,你误会了,是不是?”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漂亮得无瑕可击的脸上依然僵硬寒冷,眼眸中了无光采。
“我没误会!”他坐上车。
“思烈——”她忍无可忍地奔过去,抓住尚未关上的车门。“你听我说,我——”
“我想回家洗一个热水澡,只是这样!”他没有表情地说:“天气太冷,你快进屋子里!”
“不——我不进去,我不能让我们之间有这么莫名其妙的误会,”她眼圈儿红了。“你该知道潘少良——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看她一眼,这骄傲的女孩子已流出眼泪,他心中的冰渐渐在融了。
“上车来,外面真的冷!”他拍拍她的手。
李颖用手背胡乱地抹一把眼泪,迅速从另一扇门上车。
“思烈,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好不好?”她仰望着他,全心全意,真真诚诚地。
“我没有生气,只是——难过!”他摇摇头,脸上的冰霜也渐渐融了。“我找不到你,你又跟潘少良出去,而告诉我的那个护士的神情——我受不了,李颖,我对你——实在没办法大方起来!”
“思烈——”李颖紧握着他的手,眼泪成串地落下来。
”我以为潘少良只是送你回来,所以我在这儿等着,谁知道一直等到现在,”他轻轻叹息。“这三个小时就像三年那么长,我忌妒得想杀人,你们——在哪里呢?”
“我抱歉,思烈!”她把那小巧精致的脸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我真的抱歉!”
“你知道吗?我今天才发觉,韦思烈原来竟是这么小气,这么小心眼儿的人。”他自嘲地笑着。
“我喜欢你小气,喜欢你小心眼,我不要你大方!”她急切地说。
他沉默一下,突然问:
“刚才我听见你们说明天见!”
“不,没有明天,我不要再见他,”她不断地摇头。“本来我说要去看翠玲的,明天不去了!”
“我——并不想限制你的行动,”他说:“你该有自己的生活,真的!”
“我愿为你限制自己!”她想也不想地,“这是值得的!”
他凝视着她,眼光变得更温柔。
“我不能让同样的错误再一次发生在我身上,”他说:“李颖,我该怎么办呢?芝儿说我就快为你发疯了,我——是不是发疯了?”
“思烈——怎么会呢?我们不会再错,我们说过好好守护这段感情,我们说过上天下地都在一起,你还说有信心,你不记得了吗?”她靠在他肩上说。
“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想看你是和潘少良在一起,没有人能令我这样,只有你,李颖,那个和潘少良在一起的人是你啊!”他痛苦地垂下头。
她歉疚地倚着他,她心中也意外,思烈——怎么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是黑暗和寒冷拿走了他的理智、思想和判断力?他平日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坚强的,自信的,有毅力,有魄力,他也能忍受一切的打击和痛苦,他是男人中的男人,他——怎么现在变成一个全无信心的孩子一样?这是思烈吗?是吗?
“思烈——现在你要我怎么做?你说,能令你心里舒服,平静,快乐的,我都愿意去做!”她抱着他的腰,用脸贴住他的胸膛。“你告诉我,思烈!”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拥着她。他不能再错一次,他不能失去她,只是——以他目前的处境,他能说什么?能要求什么?
刚才看见少良送李颖回来,疯狂的忌妒毁了他一切本性,毁了他才寻回不久的信心,他变得软弱,担心,颓丧又失望,还患得患失,他不怎么记得自己对李颖说了些什么,只是婆婆妈妈得令人受不了,韦思烈怎么会变成这佯?韦思烈怎么可以变成这样?忌妒——怎样无坚不胜的力量,世界也会被烧熔了。
☆☆☆
好长、好久的时间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紧紧地拥在一起,小小的车厢也变得温暖起采,思烈的手也不再僵冷,心跳也恢复正常。
他看一眼怀中的李颖,精致的小脸儿上泛着浅浅红晕,眼中盈盈流转着令他甘心跳下方丈深渊的情,还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坚决。李颖,这个骄傲却又专一痴心的女孩子,她说过爱无反顾,他不该怀疑,不该寻妒,他是在折磨自己,他是自找苦吃!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她一下,然后说:
“我送你进去,太晚了!”
他已找回了自己,找回了冷静和理智,他已完全恢复了正常,是吗?
“不——”她摇摇头,坚决又肯定地说:“我不回去!”
“不回去?”他吃了一惊。“你要去哪儿?已经很晚了,快十二点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她平静地点点头,又微笑一下。“我已经决定不回去,我——跟你去!”
“跟我——”他几乎跳起来,他——没有听错吧?“李颖,你——开玩笑!”
“我绝对认真的,相信我,思烈,”她似乎是下定决心了。“我刚才一直在想,想一个最好的办法——我这一辈子是不会改变了,既是迟早的事,我愿——现在做,我想这样会使你更安心些,有信心些,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