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个工作的小姐也抬起头,她认出了李颖。
“李颖,她是李颖!”那女孩子叫。
李颖根本没有这份闲情,她已冲进一个正要关门的电梯,电梯里有两个穿白制服的人,她也没怎么留意,按了四字就站在那儿喘息。
“嗨!”背后有人说。是——打招呼吗?
她疑惑地转头,看见那张温文亲切的笑脸,看见那一颗突出少许的犬齿,潘少良!她知道她会遇到他的!
“潘少良医生!”她叫。
“天!是急诊室或开刀房召我!”少良笑。
看见少良的笑容,她开始安心些,如果少良能笑得出采,那表示翠玲至少不会有危险。
“翠玲怎么样?失血不多?不要紧吧?”她急切地问。
“已经止往了,”少良淡淡地。伴着她走出电梯。“她的子宫翻转过来,所以血流不止,现在已经好了!”
“谢天谢地!”李颖拍拍胸口,透一口气。“把我吓坏了,所以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
“今天外面很冷!”他点点头。
“我急得忘了冷,哎——现在还冒汗呢!”她笑着摇头。“方同文在陪翠玲吗?”
“方同文在值班!”少良故意压低了声音。“他不是个好丈夫,不关心太太!”
“所有的医生都不是好丈夫?”她笑了。少良很风趣,可惜,有这样一个哥哥该多好?
“我例外!”他眨眨眼。“李颖,我相信你现在不能见翠玲,她打了安眠针!”
“哦——我岂不是白来一趟?”她叫起来。“我温暖的被窝,我的牛肉火锅,方同文要赔偿我!”
“我说过他值班,”少良笑得很诚恳。“而我已经下班,或者——我陪你去吃沙茶火锅?”
“没有理由敲你竹杠!”她不置可否。
“能和你一起晚餐是我的荣幸!”他说。
她想一想,她是洒脱的,大方的,只不过一次晚餐。
“反正我已经来了,是不是?”她耸耸肩。
“看来我该感谢方同文,”他好高兴。“等我五分钟,李颖,我脱下白袍就走!”
“不急!”她摇摇头。“或者我能不能看一看小婴儿?”
“我怕也不行!”少良歉然地。“才出生的婴儿有许多事要做,验血,打针,你别打扰小方同文吧!”
“好!明天来母子一起见!”李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我就在这儿等你!”
“我尽快回来,也许三分钟!”少良半跑着走开。
不知道少良是否已对她死了心,是否真知难而退,但少良对她的好感和诚意绝对没减退,看他那半跑的样子,他还是紧张得很。
可惜他不是思烈——啊!思烈现在做什么!思烈——她突然又后悔答应了少良的晚餐,她怎么这样蠢,来了台北可以去找思烈啊!
那边墙上有个公用电话,她找出一元硬市,过去迅速拨了思烈家中电话。她打定主意,如果思烈在家,她就叫他一起出来吃火锅,她相信少良不会怪她的!
电话铃响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接,思烈不在?这么大冷天,他到哪儿去了?放下电话,她也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有尴尬的场面出现了,是不是?
☆☆☆
一阵脚步声,少良已半跑着回来,真是三分钟,他已经准备好了。
“能走了吗?”李颖问。
“当然!”他看一看电话。“约思烈一起出来吗?”
“他不在家!”她摇头。她欣赏少良的大方。
他们站在那儿等电梯,少良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是洒脱的,并不在意。
”你适合穿这样的衣服,好潇洒!”他说。
“学会赞美人了!”她摇头。“我只是怕冷,把最厚的衣服全穿上了,等一会儿吃火锅一定汗流浃背!”
“可以不吃火锅!”他立刻说。
“没有意见!”她说,“不过吃火锅很合时,汗流浃背却也会有另一种趣味。”
“作家就是作家!”他说。
电梯把他们送到一楼,看见等在询问台的方同文。
“李颖,她们告诉我你来了,”同文迎上来。“喂!少良,你倒会把握机会嘛!”
少良只是笑,也不作声。一边的询问台职员和几个女护士已经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了。她们是在说李颖和潘少良吗?
“翠玲没事了吧?”李颖有些不悦,她怕引起谣言,引起误会。
“是!谢谢你在这种天气下赶来!”同文说:“我就是怕你来,立刻再打电话给你,伯母说你已经出门了!”
“我是急性子!”李颖笑。“好好照顾翠玲,明天下午我再来!”
“好!再见!”方同文挥挥手。
李颖站在医院门口,等少良把汽车驶过来。
“我们去‘青城’吃毛肚火锅,好吗?”少良很体贴。
“太辣,我受不了,还是沙茶的好了!”李颖说。
少良想一想,等李颖坐好,关上车门,才说:
“南京东路有一家韩国石头火锅很不错,想不想试试?那种泡菜很好吃!”
“一言为定!”李颖笑。
既然答应了,就该高高兴兴的,对不对?她是个讲究原则的女孩子。
“近来还是忙小说?”少良问。
“不,我在学开车!”她摇摇头。“小说写了十二万字,停顿了。”
“哦——为什么不一口气写完?”他看她一眼。她是容光焕发和快乐的。
“没到时候!”她不置可否地笑。“我想先考个执照,买部二手货汽车来玩玩!”
“我——一直在看那部《陌上归人》,”他很小心地说:“我由衷地希望有好结局!”
“我尽可能地试试!”她还是笑。
”不过——无论结局是什么,你能否在小说的十二万字后加上我这么一个朋友,忠心的!”他说。
她诧异地看看他。加上他这么一个忠心的朋友?在小说中?为什么?
“我——考虑!”她只能这么说。
“我的确希望是你——你们的朋友,”他再说:“爱情是一回事,友谊是另一回事,是吗?”
“我不知道我的笔尖能否分得清!”她说。
“笔尖分不清也不是问题,因为我这个人能分得清!”他真诚地笑。
“我——记住了!”她颇为感动。“少良,我一直觉得,你该是我哥哥!”
“朋友,我宁愿是朋友!”他说。
“你也固执?”她意外地。
“我外表随和,内心固执!”他摇摇头。“而且我的固执是不顾一切的!”
“不顾一切?”她呆一下。
”我是说——在不涉及第三者的情形下!”他补充。
“我明白了!”她开心地点点头。“少良,等会儿到了餐厅,我们再找一找思烈,好不好?”
“当然!他来了我们都会一样开心!”少良说。
“实在很难找到像你这样的男孩,真的!”李颖说。
“我的固执不一定是好,也不一定是不好,”少良摇摇头。“我只是做一个忠于自己的人!”
她沉默一阵,不想再谈这问题,她不必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事,不是吗?
“芝儿——又找过你吗?”她问。
“人没有再来,电话却来过几次,”少良笑了。“她一直要请我吃饭,我却怕她的光芒,我只是个平凡的医生!”
“谦虚是种好修养!”她微笑。
“事实上——我实在有点怕她,”他脸色微红。“她是明星,消息满天飞,我怕自己被人误会,也变成娱乐版上的新闻人物!”
“会这样吗?”李颖笑得好可爱。
“我想芝儿是误会了我什么,才会找上我!”他说。
“也许吧!”她知道他的意思,却不再接下去说。
☆☆☆
找到车位停好车,他们走进那家韩国餐馆,才一进去,菜香、肉香、蒜香已扑鼻而来。
“你找座位,我打电话!”李颖说。
“若找不到他,你能开心地吃这一餐吗?”少良含笑问。
能吗?李颖呆住了。
李颖始终没有找到思烈,思烈家中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他去了哪里呢?李颖心中挂念着,不安着,但却努力表现出愉快的笑脸,轻松的神情,她和少良在非常融洽、和谐的气氛里,度过了两个多小时的晚餐时间。
离开餐厅,少良非常识趣地送她回家,完全没有提出到哪儿坐一坐,喝一杯咖啡什么的。一次晚餐,对他已是十分满足了,他不想给李颖一个贪心的印象。
“明天真的要去医院?”他望着她。
“下午,我急着看翠玲和她儿子!”李颖说:“喂!看马路,不要害人害己!”
他果然听话地把视线转到马路上。
“我很感谢你带给我一个愉快的晚上,”他诚心诚意地说:“这种愉快不是常常能有的!”
“你知道你说这样的话会令我惭愧吗?”她俏皮地。
”希望思烈不要误会才好!”他笑。
“他不是小气的人,我们找过他,他自己不在家,对不对!”她说。然而心中是担心的,思烈似乎很在意少良。
“你知道吗?李颖,”他慢慢地说:“换了另外任何一个男孩子我都会忌妒,会不甘心,不服气,然而思烈——我是心服口服,他的确是个能令女孩子顺心,令男孩佩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