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所谓的上台抛下绣球,此刻也无所谓的听从母亲的话,让曲无常伴著她到东乐宫,去见她那据说是“天定”的未来夫君。
她过来,是因为听说接到绣球的人竞不想上她的凤仪宫去。
没关系,他过去或她过来还不是一样?没分别的,不要紧的,不重要的,反正自古盲婚盲嫁,哪个女人不是这样?
曲无常陪著朱倾城走进东华宫,看见了那被人强迫洗净身子,套上了华服,背对著他们,似乎正在生闷气的男子。
生闷气归生闷气,但当侍卫们高喊“倾城公主驾到”时,曲无常可没错过那背对著他们的男子,陡地身子全僵了的反应。
明明想要却又不敢要,就怕让心爱的人受罪,这就叫做爱情?
不!这叫做自找苦吃!
曲无常开口支开其他人,再没好气地开了口。
“我取了你两样东西,实践了对你的承诺,而她,就算是交易圆满,免费附赠了吧,但接下来不管你想怎么做,哼!可都不关我的事了。”
话说完,曲无常将朱倾城旋过身来,默念了咒语,伸指点上她的额心,再度让她感到头疼及眼冒金星,就在她眼前仍是一片红雾、脑袋晕眩时,她听见了曲无常含笑的嗓音。
“在下欠了公主的梦,这下子可都全还清了喔!”话说完后,人去无踪。在终于甩去了头痛及晕眩后,朱倾城张开眼睛,心智彷如终于拨开云雾的明月,登时一片澄明。
她想起了那些已被她遗忘许久的所有梦境,以及那个让她爱得椎心刻骨的男人了。
才只是在心里惦著他,居然眼前就出现了他?
即便他的穿著打扮不一样,即便他的长发不见了,即便她能见著的只是他的背影,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怎么可能呢?外头亮晃晃的,现在可是大白天呀!
朱倾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小手掩著嘴,却仍是压不下地低嚷。
“魅!真的是你吗?”
没有回声也没有动作,男子只是背对著她,继续僵在那里没有动静。
没关系!反正一向都是他被动而她王动,如同往昔般地往他身上扑去,由他背后环紧了他。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怎么会来呢?现在不是大白天吗?你的头发呢?这一阵子我虽说过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仿佛隔著层牕在看外头的一切,但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娘是让我来看我那‘天定’的良人的,而那人……”
说到了这里,朱倾城语音生颤,方才什么没分别、不要紧,什么盲婚盲嫁的念头全都跑光了,她下知道她刚刚怎么会那样想,她只知道如果她要嫁的人不是他,那么她一定会死掉!
一定会伤心的死掉!
“那人是你?真是你吗?是老天爷听见我先前日夜不断的祈祷,甚至宁可折寿以偿,而终于愿意像允了宁妃美梦成真那样,也遂了我的心愿吗?”
她环紧著他,摇晃著他,快乐的话语连珠炮似地没完没断,因为分别太久,她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告诉他,却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终于发现他的过于沉默。
“魅,你为什么都不说话?莫非你其实并不想……见到这样的结果?”她的语气有著忧伤,“你甚至……不想见到我吗?”
魅终于有动作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转过身,和她面对面。
“倾城,是的,我并不想见到这样的结果,因为此时的我,已不再是先前那意气风发,可以率性昂然地呼风唤雨的魅了,我失去了保护你的能力,所以我也必须要承担无法再拥有你的结果。”
“什么意思?”
她困惑的细审著眼前紧闭著眼的男人,即便他已没了她熟悉的长发,即便他看来有些颓丧,但俊秀容颜不改,英挺气质还在,他仍是她打小起便认识、便倾慕上的梦魔男子呀!
他一直闭著眼睛,难道是……
“你的眼睛出事了吗?”
魅点下头,缓缓睁开眼,让她看见那里头的瞳子不再蔚蓝,而竟是黑色的。
但虽不再蔚蓝却是同样的深邃,莫非除了颜色改变外,它们还……
“我看不见了。”
果不其然!朱倾城听见他这样的回答,及接下来那略嫌苦涩的解释。
“至于长发,那是梦魔族人用来施法及炼术的法器,它蕴含著我的百年功力,而我已将它及瞳子与曲无常做了交换,用来做为我变为人身的代价。”
“所以……”朱倾城因替他感到难过而屏息,“你为了我宁可当人?宁可舍弃原有的一切?包括你的世界?”
魅的唇角出现了微讽冷丝。
“别为我感到内疚,倾城,这都是我自愿的,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是原先我是极有自信即便我失去了那两样东西,仍旧有能力照顾好你一辈子,但是现在我却发现了……”
他想起了自从成为人后,这些日子以来的狼狈生存以及颠沛流离,和那永无间断的受挫,“可能是我把自己给估得太高了吧。”
“不!不是这样子的!是你太过心急,太过苛求自己,又担心怕会让我失望,可这毕竟是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世界,再加上你又失去了以往最是理所当然的术法,还有你的视力,别说是你,就算是换成了别人,都一样会在乍然间无法承受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坏心肠、在暗地里作梗使坏的曲无常!
“不,其他人或许能够这样,但对于一个想要拥有你的男人来说,我已经失去资格了。”魅神情颓唐,“你是举世无双的倾城公主,能够匹配得上你的,不该是个对于未来感到无助,对于自己失去信心,对于成功遥不可及的瞎子,一个瞎子……”
“够了!我不要再听了!”
朱倾城怒吼,喝断了魅,表情著怒。
“我不知道这阵子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会将你原有的自信锐芒给磨钝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但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举世无双的,尤其是对那些在乎及爱他们的人来说,每一个人都是举世无双。所以魅……”她的表情悲伤,“不要再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以及对待我了,不要再说那种会让人听了难过的话了,即便你没了魔法,即便你看不见了,但你永远都是那个在我心里被认定是举世无双,被我由梦土中诱出,被我因御梦而生的魅呀!”
“倾城……”魅说不出话,因为被她深深撼动了。
在他的观念里,他仍只当她是个孩子,一个被人宠得有些骄纵任性的孩子,却没想到,她竟然仅用简简单单的话语,就点破了那困扰了他好一阵子的迷思。
他再想到那时候他在王的威胁下,仍旧不肯放弃对她的思念,甚至之后的冒险逃狱,以及宁愿失去双瞳及法术也非要当人的执意,他低下头,心里满怀愧意。
“如果我说了这么多都还无法改变你的想法……”
见他不作声,不清楚他想法的朱倾城懊恼的咬牙。
“那好,你既然可以为我做那么多,那我也成的,看是要我戳瞎了眼,陪你一块看不见,还是让我去找曲无常做交易,不当人去当魔,看是不是会让你满意好了……”
“够了!烦城,你什么都不用再做,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魅叹了口气,满怀感动地伸出手,将心上人用力地揽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间,心满意足地嗅闻著那久违的发香。
“我好不容易才让咱们俩能站在相同的位置上,你却还要跑去改变?不当魔要当人?怎么,嫌我们这样的苦恋,过程还不够曲折吗?”
听见他终于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时,朱倾城深埋在魅的怀里,快乐的闭上眼睛,“我听人说,愈是曲折乖舛的恋情,将来才愈是懂得珍惜。”
“愈是曲折愈是懂得珍惜?倾城,你真能这么想吗?”
“听你的意思……”她推开他,睨他一眼,“难不成是还想给我点苦头吃吃?”
“不敢,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只有在让我适应习惯了这个世界后,我才敢放肆大胆地将你留在身旁。”
多点时问?思,小问题一桩,好办!
“一点时间……那得是多长?”
她再度笑著偎入他怀里,仿佛一个游子在阔别了多年后,终于回到家,全身上下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弹。
赶在他出声前她又开口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待,不知阁下觉得够用了吗?”
魅感动得以至于无声了。
当幸福成了种约定的时候,只要愿意付出努力,那么在未来,所有的梦想花朵都将会盛开。
而他和她,都愿意等待!
尾声
官道上,二人一驴再度上了路,只是这一回骑在驴背上的人,换成是洛离了。
驴子是头年轻强壮的幼驴,而且是头母的。
“师父!”
洛离对著那即便是走在驴畔却依旧轻摇著扇子,笑得自在的曲无常开口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