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还打算再入梦土?你忘了你娘的泪水?”他不带好气的提醒。
对于人间发生的事,他自有灵通的消息管道。
“我当然没忘记!”她小声的咕哝,“但我想过了,再入梦土时,我一定会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可久留,不可贪恋,要说的话一说完就走人,该抱的就乘机多抱一下,让现实里的我顶多只是晚起,而非沉眠不醒。”
“下可以!下管你怎么说,宁妃这件事情,我绝不能帮你!”他硬声拒绝她的要求,严正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只可惜……
只可惜他终究拗不过她一句接著一句的撒娇,或是泼蛮威胁。
被缠烦了的他只能隐身离去,留下朱倾城独自在屋里跺脚咒骂。
坏魅!臭魅!讨人厌的魅!
害他虽已走远,耳朵却是奇痒无比。
可三日之后,她忍不住再唤出他来时,他虽依旧眸光漠寒,嗓音冰冷,表情严酷,但他开口说的却是——
“宁妃顶多只能再留在梦上百日,即人间三百日,没有再多了。”
“好棒!好棒!”
开心得几乎要疯掉的朱倾城一个纵身,投入了魅的怀抱,小手挂在他的颈项上,乐不可支一迭连声地高喊好棒。
“好心的魅!好看的魅!伟大的魅!我真是好喜欢你呀!”
魅没敢动弹,更没敢作声,英俊的脸上冷漠严酷全消失了,换上了一脸红通通的。
真是可恶!老爱仗著自己年纪小,行“藉小装疯”的伎俩,搞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无计可施的他只能冰著嗓音企图撇清,“会有这样的结果绝对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宁妃在梦土表现得好,再加上具有音乐才华,弹得一手好筝,让王非常满意,是以同意出面去和阎王协商,让她能留到百日。”
撇清归撇清,但在宁妃事件之后,两人之间那种形同伙伴般的默契,却是愈来愈好了。
他会惦著她,她会念著他,没人再去提那叫谁一定得忘了谁的老话。
每一次要分手的时候,他们便会约定好下一次的相聚时间。
两人在一起时,偶尔会再度偷潜入梦上找宁妃听筝、种菜、划小舟。
偶尔他会带她到人类的梦界里去玩冒险游戏,故意不去看对方正在作啥梦,先闯进去再说,而由此得到探险的乐趣。
皇宫虽大,但来来去去那些人的梦朱倾城早已看腻了,于是没多久之后,他们就把目标改放到皇城外的百姓人家了。
结果有一阵子,京城里的百姓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梦见皇上爱女——倾城公主。
然后在醒来时直呼自己太幸运了,可以如此贴近当朝最受宠的公主,甚至还会开心地到庙里烧香问签,问神明这样的梦有没有什么特殊含意。
只是有人开心,却也有人并下。
就好比住在石榴胡同里的李奶奶,她就直叫著惭愧。
因为她梦见公主时,恰好在梦里因著内急蹲在茅厕里准备解手,突然有人跑来,不问一声莽莽撞撞地打开门——
“这门一开可不得了,您瞧那是谁?竟是那最可爱美丽的倾城小公主呢!”
“后来呢?”在旁听著的人好奇的问了。
“俊来呀,公主掩鼻笑笑的扔下一句对不住就跑掉了,可没忘了责怪她身边的人不会带路,将她领到了茅坑。”
“啥?公主身边还有人的?您这梦可真是热闹!”
“那可不,别瞧我年纪大,眼力可好得不得了。那是个发长、霸冷的俊颜男子,喔!对了对了,我记得他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蓝色的眼睛?!”
听到这儿,李奶奶周围的人全都笑开了。
“果真是梦!在咱们中原这里,哪有人是蓝色的眼睛呢?又不是妖怪!”
“所以我就说嘛!”李奶奶咧嘴笑著,“梦毕竟只是个梦,作不得真的,是不?”
第六章
三年后
子夜时分,那早已静下多时的凤仪宫里,此时却俏悄起了骚动。
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儿张开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轻手轻脚的自床上滑下。
那在日时、在人前总不离脸的骄气表情不见了,此时一张小脸上只见雀跃及期待。
她原是想要开口唤人的,却在想了想后,转了方向。
持起烛台,玉似的人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就著烛火,她看见了个正值登蔻年华的少女。
十四岁的朱倾城,稚气已脱,女人味渐浓,出落得如同初绽的花儿一般。
有关于她的美貌,正是目前京城里的人最爱拿来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这一切正是源于那一日,她父皇在做寿宴客之际,骄傲满满地将这位他最疼爱的宝贝女儿,带到文武百官面前亮相。
皇帝开心,她却并不,因为向来对于与外人交际兴趣不大,只是同平日一般,神情倨傲的站在众人前,没想到这一亮相,竟将原是沸腾热闹的人语,先是在瞬间结冻,继之惊艳赞叹声此起彼落,然后隔日,京城里便传出了——
“吾皇有女唤倾城,倾城现世自倾城,貌美艳绝世无伦!”的传唱。
她真的好看吗?
朱倾城先是睁大眼后眯小,挑挑眉后皱皱鼻,再好玩似地嘟了嘟嘴,以十足挑剔的眼神,对著铜镜细细审视。
老实说,她还比较喜欢小时候的自己,因为看来比较甜美可爱。
至于此时的自己,她觉得眼儿太大、嘴儿太小,个头又不够高,更别提那臀儿有点翘、唇儿有点丰的事实了。
就因为从不自觉“倾城”,是以她是真的不懂为何那日在她父皇的寿宴上,那些已届婚龄的高官子弟或富商人家,会个个看她看到嘴儿张开、痴痴傻杀,活像是一群笨蛋一样。
无聊!朱倾城回过神甩头暗骂自己,没事去想他们做啥?眼前的她,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想起那件正经事,朱倾城笑了,笑得甜甜蜜蜜,然后她打开屉子,从里头取出困脂、黛石以及朱砂等什物。
然后她开始仔细地、慎重地往自个儿脸上浅浅抹粉、淡淡画眉并点唇。
她能做的其实不多,因为她的肤质是天生丽质型的,柔润白皙、嫣红如樱,该红的红、该白的白,如果天下女人都像她这样,那么那些个卖困脂水粉的,都肯定会关铺了。
明知不需却还是非要,只因待会儿她要见的“他”,可比世上任何人都重要。
在夜里对镜点妆实在有几分诡气,但幸好这儿是凤仪宫,她又早早就放过了狠话,说最恨在夜里听见有声,若谁敢坏她规矩谁就得等著倒楣遭殃,是以连同喜儿在内,谁都不敢在公主睡下后再接近凤仪宫。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保有这个子夜时分的秘密这么多年。
每隔几日就在夜里,见一个对她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好朋友。
在终于满意了自个儿在镜中的模样后,朱倾城转身对总口轻唤,她唤著魅,她的梦魔好友。
一声、两声、三声,然后等待,若是在以往,此时他早已现身了。
但今儿个晚上却不太寻常,她唤了他,他却没有出现。
她的翘首等待,落空了。
朱倾城不信地一喊再喊,三喊四喊,喊了逾百声,喊到了嗓子微哑,喊到了小脸急得皱成包子样,最后她起身在屋内翻找,甚至探头到床下,猜想著他会不会突然一个起念贪玩,在和她躲迷藏。
但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他没有来。
怎么会这样呢?
朱倾城颓然地在妆凳上坐下,心头开始焦虑不安了。
难道是他在执行王的命令时,受了重伤?
梦魔族的人也会受伤、也会垂危,她就曾见过魅的手下因为被其他魔精的术法所重伤,救援不及,竟如梦灭了一般,整个厘消云散。
还是魅做错了事情,惹王生气了?所以遭到禁足的下场?
她愈想愈是心慌意乱,葱白似的纤指,在胸前揪成小结了。
虽是心慌意乱,但她喊他的声音却始终没断,因为怕他只是没听到,或者是因为在忙,所以没能随传随到。
她下肯停、不愿停,只要下停下,她的希望就不会断,只要不停下,他就有可能会被她给“吵”出来的,却不论她怎么喊,时间无声的逝去,魅始终没有出现。
朱倾城终于忍不住了,她坐回梳妆台前,双手一阵乱挥,摸到什么就砸什么,将那些困脂水粉全都扫落地上,最后才将小脸趴下,开始嚎陶大哭了。
“呜呜呜……魅……呜呜呜……魅……呜呜呜……魅魅魅……”
哭归哭,她可没忘了在中间穿插他的名字,好等待奇迹。
终于——
“叫魂哪!叫得耳朵都生茧了。”
听见熟悉的嘲讽嗓音,嚎啕中的少女整个人顿时僵停住了。
她转过头,一边抹泪一边尖叫,然后跳起身来往出声的方向奔了过去。
“魅!”
朱倾城往魅的怀抱飞扑而上,这动作已成了两人久违时,她一见著他,就会做出的标准动作,毕竟在两人初识时,她还只是个孩子,这样的动作还不算过于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