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字好漂亮!」接着,她指着「夏桔梗」,逐字念道:「落腮胡,原来落腮胡这么写的呀!我们的名字并排在一块儿,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她越说越小声,越说头越低。
原来有些不自在的解索衡,脸越听越黑,咆哮道:「说妳笨妳还不承认,那才是妳的名字,妳被耍了!」
「嗄?那……那小少爷写给我的是什么?」
解索衡那一点点的同情心被她的笨给磨平了,他将那张写着傻白丁的纸丢在风里,毫不避讳地说:「傻白丁。」
傻白丁?她怔然,僵硬地望着地上她写的字,以及被风吹起、她练了一整夜的纸。
心涩涩的,她写那三个字时,心里想的是爹、是娘、是落腮胡,她为了他们而努力,她想证明她是爹和娘的聪明女儿,证明即使没钱上私塾念书,她还是能学会自己的姓名。
风起了,空气里带了点湿气,叆叆灰云以龟速渐渐笼罩她头上那片天空。
半晌,她的心是空的,彷佛又回到娘去世那时候,孤单无援,又让隔壁小孩取笑她克爹又克娘……心好冷,但那时候她一直想着娘的话,就是去找救命恩人。她很乖很听话,强打起精神,救命恩人是她当时活下来的动力,而今,他就在眼前。
她笑了,笑容里饱含凄迷,情深望住他,细声道:「我不是一个人,我会坚强活下去。」
「妳没事吧?」解索衡见那秀逗秀逗的笨女人不见了,换上一个委屈的可怜姑娘,真不习惯!
「没事!」她豪气千云地说,又恢复往日神采,开骂:「死小孩,敢骗我,改日找他算帐。」
接着她蹲下来,珍惜地摸着他牵引她的手写下的名字,念道:「夏桔梗,爹,娘,我一定会把姓名写法正确地记下来。」她抬头讨好地笑说:「落腮胡,这片泥土可以让我挖回去吗?」
「不行!」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将军府的大厅,檀香袅袅,气氛诡异,大厅上方站着一位神情肃穆、发色灰白的中年男人,手背于后,不怒而威,瞪着大厅下方的人。
「昨日进宫,六王爷又向爹提起你和恭郡主的亲事,所有的人皆看好这门亲事,二王爷和四王爷全都向爹提前道贺,只差一个黄道吉日到王爷府下聘。」解铅城冷眼瞅着儿子,完全是独断的口气。「你做做准备。」
解索衡厌烦地对住父亲的眼,看到父亲的坚决,但,他也有他的坚决。
「爹,孩儿目前尚无娶妻打算。」隐忍住满腔不悦不满,解索衡道。
他池在父亲面前像颗棋子,父亲说的话,与皇上的旨意没两样。前几次他提过与恭郡主的婚事,他全敷衍了事,父亲虽然怒火难掩,却也不强逼,反正是迟早的事,父亲不怕他逃。但今天解索衡心烦,他显得没有耐性,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解铅城眉心不悦地打了数结,威严的目光流连在儿子身上,身旁垂手而立的奴仆个个心惊胆颤,怕少爷再顶撞老爷,便家法伺候……啧啧,那痛,连他们这些皮粗肉厚的奴仆都不敢领教!
解铅城深吸口气,不若往常发怒,口气还算温和:「索衡,你不是一直想做一番丰功伟业给世人瞧瞧、给爹瞧瞧吗?你不想证明给你娘看,你是有本事的吗?别闹别扭了,这是难得的大好机会,有了六王爷的撑腰,你只会更上一层楼。」解铅城好言相劝,但一旁的奴仆们个个噤若寒蝉,冷汗仍然流不停。
解索衡低头,鄙夷冷笑。父亲会好言好语劝说,无非是想与六王爷攀上关系,那么,他在当朝的元帅地位,便会固若金汤。
他看穿父亲可鄙的心思,但,他偏偏不顺父亲的意。他不会娶一个女人进门,然后再冷落在一旁,像娘一样凄惨。
「爹,我的本事、我的实力,不需要六王爷撑腰,我唾弃用女人的权势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无视于爹铁青难看的神色,再撂下一句:「我讨厌女人,无法与女人生活在一起。」
厅外突然狂风大吹,一阵湿冷的风扑进厅里来,冻结厅上僵持的气氛。
解铅城拍桌怒斥:「还想狡辩!你分明想忤逆我,故意让我在六王爷面前难堪,六王爷心里会怎么猜?说我们父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在他六王爷面前还敢拿乔!」
解索衡满腔的火气也街上脑门,下颚绷紧,眼恨红地瞪着父亲。
「在六王爷面前,你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巴结奉承都来不及,六王爷怎会如是想?爹,要是你再年轻二十岁,想娶恭郡主的人,会是你吧!」他心烦气躁,不想与爹再做争论,这回,他绝对不会让步。
蓦地,他转身离开大厅,解铅城气得怒火攻心,差点站不住脚,是一旁的家仆扶住了他,他才稳住,扶着桌子,甩开家仆的扶持。
「逆子,站住!」他怒吼。
解索衡头也不回,走得更快,那些心烦的事,像鬼魅一样阴魂不散,就算离开了大厅,烦燥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步进紫焱阁内,灰暗的厚云里,似有人也同他们父子一样在相互叫骂,或低鸣,或是大声咆哮。
取来一坛酒,他神情郁结,四肢百骸像着火般,一路烧呀烧到心窝,真想找个人发泄发泄。
仰首饮酒,不由自主地瞥向老是有人摔下来的那堵围墙,彷佛看到她明媚的甜笑,厚着脸皮打招呼,然后狼狈摔下……
心突然又烦躁起来,大口灌酒,他步上二楼,再步上顶楼。
这里视野良好,晴天朗朗时,可以眺看皇宫的雄发殿、掖廷宫等等,但今天风大云低,不时闪电雷鸣、密云不雨。极目而望,是灰蒙蒙一片,只能望见近处的房舍。
那个笨女人半个月来,日日报到。他曾怀疑她是否时时都睡在墙外,为何只要他一进紫焱阁,她立刻知道,然后像猫儿般溜进来,对他叽叽喳喳,他快被她烦死了。
然而,连着两日,不见她翻墙进来、不再有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个紫焱阁突然沉闷了。
以前紫焱阁就是他一人的,哪有什么沉不沉闷……是她来了,变吵了,现在她不来,紫焱阁只是恢复原来的模样。
胸腔还是闷着,饮酒,入喉的热,烧灼着他的心。一千烦愁都滚蛋吧!他是怎么了?竟想喝酒浇愁!?酒入愁肠只会更愁不是吗?
他不懂愁烦何处来、为何而来,但脑海竟想着那个笨女人。
「够了!别再来烦我,我够烦了!」摔了酒坛子,他咬牙怒咆。对谁生气?
一阵狂风扫过来,打得树叶沙沙作响,他猛然抬头,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和不懂人心的落叶。
忽地,黑眸一瞇,闪电一闪而逝,在剎那光芒间,他看到一个青衣倩影,在狂风大作、滂沱大雨蓄势待发之际,笨手笨脚地爬上一低矮房舍的屋顶。
光芒隐去,昏暗的天空下,她娇弱的青色背影彷佛是虚幻,只见暗青色在屋顶上七手八脚地干活儿。
她究竟在做什么?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那个笨蛋在玩命吗?
雷声低鸣,然后轰隆巨响,吓得她险些跌下去,一眨眼,大雨粗暴狂倾,瞬间打湿她的脸、她的衣服。
解索衡往后退一步避雨,雨势凶猛,连阁里也在短瞬间湿了。
他冷眸瞅着那忙碌的身影,心仿佛有人掐着,有些发疼发烫,感觉很怪。
猝然睁眸,见那青衣滑动,失衡地往后坠。
「桔梗!」他睁眸大喊,心狂跳。
她老是在他面前摔跌,将军府的墙不够高,摔不死她,那屋顶呢?
夏桔梗只想快些把破屋瓦补好,别让狂风大雨有机会在她家造反。她拒绝家里淹大水,何况这个破瓦之下,可是爹娘的牌位,这可开不得玩笑!
补好是补好了,得意忘形之际,脚一滑,身体失去重心,她尖叫出声,闭眼受死……
大雨打得她好疼呀!待会摔下去,屁股一定会开花啦!呜呜……痛痛痛……会痛死人的!
只是,等丁又等,等着屁股开花、等着向爹娘狂哭诉苦、等着……怪哉!大雨湿冷,但她有一半身体是暖的,她往暖处戳了戳,见鬼了!还戳得到奇怪的东西呢!
娇眸微睁,从她这个角度望去,是一片黑色毛发……
「落腮胡!」夏桔梗惊喜地大叫:心像是要承受不住幸福般,甜得腻得快融化。
在雨中,一男一女痴痴对望,女的几乎感动落泪,而男的……
解索衡脸色铁青,他讨厌甚至憎恶大雨!小时候,爹常利用大雨时教他习武,搞得他快被操死,再累都得撑过去,生病也不敢说,否则只会被操得更惨。
他讨厌大雨,但此刻,他仰首,让雨打在他脸上,看能不能打醒他。他是疯了,才会不假思索地狂飞过来,并及时接住她下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