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怎样就怎样,随便她,如果她迷了路回不去将军府,那正好,省得碍眼。
风很轻,白云飘得好慢,偶尔遮住日光,穿过白云的日光暖暖的,夏桔梗走在树荫下的小径,漫无目的,心好空虚。
「如果从这里走回老家,要几天?」她沮丧不已,娇颜黯淡无光,美眸不再闪着亮亮的神彩。
「相公是不是讨厌我了?」顿住脚,喉咙酸楚,湿了眸。
其实她并不傻也不是笨,只是人心难测,她总是摸不清。原以为此回设宴拂云亭,是为了要恭贺他们新婚,原来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呀爷呀,只想看她一介平凡老百姓出糗,这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
她在小径上蹲下来,难过地蜷缩身子,拾起脚边石子,在泥土上写自己的名字,也写上相公的名字,那是美欣教会她的。
她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写相公的名字,三字经最开头那几句,她念得可顺的呢!对于穷人家的小孩,会这些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呀!她把她最骄傲的事告诉大家,想与大家分享,但那些什么官什么爷的却瞧不起她、糟蹋她。
虽然难堪,但要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了解她,是比较困难的,她难过遗憾,但不伤心哪!是相公严厉而生气的脸庞震撼了她,那一剎那间,她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心还在天边,比星星还远,她还没抅着摸着,他们还不了解彼此。
别人再嫌弃她,她都能一笑置之,但相公嫌弃她、说她笨,让他丢了面子,她无法阻止自己责怪自己,无法阻止自己伤心得颤抖。
一滴一滴忍不了的泪珠,落在写满名字的土里,迅速渗入上壤,被土壤及收。
天气很好,太阳好暖和,蒲公英缤纷如雪,飘在小径,但她感觉好冷好冷。她抽抽答答地哭着,小手一直写一直写。
「相公,桔梗不要……不要你丢脸,桔梗……会认真学好名字,会……会虚心向美欣求教,我会练……练一手好字,我……」珠泪像断线的珍珠,一直淌一直淌,把土壤渗湿了,她咬着下唇哭出声音,破碎地说:「别生我的气、别生我的气……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你……只有你呀!」
好伤心、好伤心,她开始掩面痛哭。
她的心痛得彷佛时光倒流,那夜,娘病得好虚弱,说话的声音好小好小,几乎听不见。
娘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活着,然后找到救命恩人,报答人家的恩情,娘以为她不懂,其实她懂的,娘临终前最担心她会崩溃,失去了爹再失去娘,一个不过十一岁的小孤女能独立活下来吗?娘再三叮咛要她报答人家的恩情,只是要她活下来,只是要她坚强有目标地活下来呀!
「娘……桔梗活下来了,以身相许了,但……但桔梗没用,相公不喜欢我,我……好想娘……」
在颤抖哭泣的人儿身后不远,解索衡靠着树,抱胸,望着她颤抖的背影,听她哭泣的声音。
她非常娇小柔弱,蜷缩在地上,仿佛是个孩子,无助得不断向她娘求救,而伤她的,是他。
烦躁地想立刻离开,但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明明马车已经走远,还期待她迷了路回不了家,却一边这么希望着,一边叫马夫停车,然后卸了马车,骑着单匹马一路寻找到这里来。
他深怕晚了,这个笨蛋真的会迷路,说不定会摔到湖里被鱼欺负,说不定会被野狗吓得爬上树却又摔下树,反正她最拿手的便是摔跤了。
他很焦虑,直到见到她哭泣颤抖的背影,他才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说话,看着她在土壤上写满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有的名字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好似缠绵温存着,很意外的是,他竟喜欢这份亲密的感觉。
烦哪!他怎么好像也变成笨男人了?
还哭!他瞪着她,怎么哭不完哪?不耐烦地撇嘴,举步向前,听见她说话,他脸黑了一半。她在胡说什么啊?
「桔梗,妳是我的心肝,为了妳都能让大灰狼咬上一口,我怎么会嫌弃妳呢?」夏桔梗抽抽噎噎地装男人的声音,然后又恢复自己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以后那些什么大野狼、大灰熊,我都不怕,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妳把我当神啊?」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蹲在她身边,欣赏她一脸惊喜。
「相公?」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相公竟然回来找她,才停下的泪,又忍不住狂掉。
「妳的眼泪怎么那么多?」伸出手,有一瞬的顿住,但还是顺了心,帮她抹去泪珠。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丢了你的脸,是我不好……」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身子因哭而剧烈颤抖。
她的哭声和道歉,似刀在他心口剜了一个洞,他很想拥她入怀里,但……他觉得那一点也不像自己。
「想不想骑马?」
去!他问什么鬼问题啊?他究竟想怎么样?
解索衡不想去探究他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反正问都问了,她也不见得会答应。
她睁眸,眼泪止住了,水汪汪地望住他。「相公,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去是不去?」他快失去耐性了,瞪着她。
「去去去,马在哪里?啊!我看到了!耶!我要和相公去约会了。」夏桔梗高兴得跳起来,飞奔向马,转身,笑得灿烂如花,向这边挥手。
解索衡觉得自己好像傻瓜,方才她明明哭得好可怜,怎么这会儿……
起身向她走去,想到什么,回头,小径上写了好多他和她的名字,剎那间,一颗冷硬的心竟融了,有股暖流在心窝流淌,感觉好舒服、好温暖。
蒲公英继续缤纷飞着,他迈步离开那一片温暖的小径。
在白马身旁那名娇俏的人儿看起来好耀眼,好似一个会发光的太阳,令他不自主地朝她而去,却一点也不后侮。
第七章
又是恶梦!又是狂风暴雨不歇!没有阳光,只有无尽的暴雨和黑暗。
尽头在哪里?尽头……那是什么?他忽地瞇眼。
一把张开的五彩伞自天空飘下来,伞的下方没有狂风暴雨,只有五彩的光芒,那里晴光流丽,温暖安稳,他不自觉地伸出双手,贪婪地想拥抱伞下的温暖……
身体剧烈颤抖,蓦然睁开眼,他醒转过来。
是梦,梦里一样狂风骤雨不停,一样很冷很冷,可是,为何有一把伞?
「作恶梦了吗?」夏桔梗美眸睁得大大的,没有睡意,彷佛醒过来很久了。
解索衡坐起来,额际布满冷汗,她伸过手来,拿帕子温柔为他拭汗。
「是很可怕的梦吗?」她眼里净是母爱的光辉,好想把无助的相公拥进怀里「惜惜」。
瞥见她亮晶晶的眸子,有些窘,他别开脸,硬声道:「不可怕。」他不想让桔梗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不顾他的窘迫,夏桔梗索性爬起来,爬到他身上,双腿暧昧地跨坐在他大腿上。
「妳干什么?」他皱眉问。她可知道这样的举动已经点燃他的欲望之火?
无视他惊诧的表情,她偏着头逼他与她面对面。
「我也会作恶梦,每当作很恐怖很恐怖的梦,怕得快死掉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大英雄来救我,一看到大英雄,我就知道我有救了,我不怕了。大英雄为我把恶魔杀掉,然后跟我过着幸福甜蜜的日子,我的恶梦最后都变成很好很好的结局,咦?这样好像就不能叫恶梦了……」她困扰地歪头思索。
解索衡又好气又好笑,不愧是天真过度的傻桔梗,连作恶梦都那么轻松。
「妳起来,我要睡觉了。」他将她轻盈的身子抱到身侧。
她好纤瘦!梦境里要杀害她的恶魔,应该很轻易就可以得手,如此娇弱又美丽的小东西,无限无辜,莫怪有大英雄要出来救美人了……慢着!大英雄?
「大英雄是谁?」他忽然沉着脸问,心头莫名酸酸涩涩的。
被抱到他身侧,夏桔梗不想与他离太远,一个拳头都不行,所以主动偎着他,嗯……好安心!
「以前还没认识你的时候,大英雄就是我娘呀!」
「哼!妳娘?」他不以为然地轻哼,她真够单纯的。
「我娘会唱安眠曲给我听,我就睡得好香好香,不作恶梦了。但,自从遇上救我离山沟和大灰狼的你时,大英雄就变成你了,不过娘的安眠曲还是很有用。」
「是吗?」听她说的,好像他无论在她现实生活里或是梦里,都占了很大的分量,有种骄傲满足的感觉溢满他胸口。
「相公,你睡吧!我唱安眠曲给你听。」
「不必了。」他皱眉,躺下闭眼,拉高锦被。
「好啦!很好听哦!而且不会作恶梦哦!」她拼命说服他,还哈他痒,要他正视她的存在。
抓住她哈痒的小手,他窘道:「又不是小孩子,听什么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