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啊!真的是不太一样啊,难不成微柘教她的全是假的?
“怎么?先替我算算第一列啊!”君从三走到她身旁,长指轻敲着她眼前的账本。
“我……”嗄?什么是田赋?什么是一里米?什么叫作一里粟?为何石数不同,为何又……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啦?
微柘没教她这个……
“起来。”冷声再起。
巧葵扁了扁嘴,万般无奈地睇着他,却没打算要起身。
“你连我这主子的话都不用听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蓄意冷落她一年,她居然还是这般不识相。
“你又不承认我是你的贴侍。”她扁了扁嘴道。
可不是吗?虽说二少把她给了他,然而他却甚少正眼瞧她,甚至不会遣她做任何事……不过,说到底好似是她的错,因为她不该在一年前打算偷跑……
“那你有把我当成主子吗?”
有哪个贴侍敢这样出言顶撞主子?就只有她,被宠坏的贴侍!天底下有哪个贴侍可以像她这般,过得比主子还要快活?
“我……”
“起来吧。”他不耐烦地扬扬手。
巧葵尽管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地离开案桌,起身时还不忘小声嘟囔着:“这又不能怪我,微柘教我的又不是这一种……”
“你以为总舵只做木材生意?”他没好气地问。
缓缓地坐在案桌前,抬眼见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蓦然惊觉,他与她似乎已经整整一年不曾这般相处过了。
“我……”
“不要又说微柘没跟你说过!”见她一脸心虚,他便知道自个儿猜对了。“你要搞清楚,你不是初入轩辕门,更不是头一天待在广陵;跟在你家二少身边多年,你至少也曾经跟着他一块儿跑进跑出的吧?”
“可是,二少每回都是带我去吃香的、喝辣的……”见他的神色阴鸷,她愈说愈怕,到最后不但声音没了,连螓首也垂下了。
“就算他待你好,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但至少你也和他一起收过田赋吧?”
哼!莫怪她不当他是主子了,毕竟他还不曾让她吃香喝辣过……不过是吃吃喝喝罢了,她的心也未免太容易收买了吧?
“没有。”她想也没想地道。
“没有!?”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怎么可能?有关田赋的事从以前就是由你家二少负责的,他没教你吗?”
她摇了摇头道:“二少每回都要我乖乖地坐在一旁,有时要外出时,也交代我不用跟着一道去,要我把东院打理好便成。”瞧瞧!相比之下,跟在二少身旁是不是幸福多了?
闻言,君从三不禁翻了翻白眼。
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什么事都不交代贴侍去做……他将她宠过头了,害得她现下什么都不会!他倒是轻松得很,拍拍屁股走人,不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还留下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贴侍给他……真是教人不敢置信。
不对!他早该知道的,早在一年前就该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这么多工作,现下全落在我和微柘的头上……你知不知道你那主子有多混蛋!”他忍不住低吼两声。
忙得他焦头烂额,可她这蠢贴侍只会天天吹风、混吃等死!
巧葵不由得扁了扁嘴,感觉他骂的人虽是二少,可真正令他生气的却是她……
可不是?倘若她懂得怎么帮三少分忧解劳的话,至少她也算尽了贴侍的责任;起码不会老惹他生气,更不会老是听见他的冷嘲热讽,要不就是被彻底漠视……既然她都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自然得好好地表现,非要令他刮目相看不可,只是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
“可,三少……你不是一直很想独揽大权吗?”
君从三迥拔的身子微微一震,难以置信地抬眼睇着她……她这蠢蛋也瞧得出来吗?
“当我没说好了……”
不要这样瞪她嘛……倘若她说错话了,她可以道歉啊!
只是,从很久以前她便觉得二少与三少感情不睦,倘若不是为了独揽大权,又是为了哪桩?
三少人是坏了些,可他却相当正经,每件事都马虎不得;二少就不同了!就如三少说的,二少是有那么一点疯癫,可二少也没荒废过正事啊……横竖就是三少瞧不惯二少的行事作风,连带地也嫌恶她。
“哼。”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心头再度平静如水。
还以为她看出什么端倪了呢……哼!不过是个蠢丫头罢了,她哪里瞧得出他的心思。
“不过……三少,只要你肯教我的话,我应该是可以替你分忧解劳的。”见他的神色缓和不少,她才斗胆进言。
“我可不想再让自个儿更忙了。”他冷笑一声。
闻言,巧葵不禁又凑近他一些。“三少,好歹也要给我一次机会试试啊。”总不能什么都不教她,便没来由的嫌弃她吧?
见她心无城府地凑近自己,君从三随即往后退了一些,幽深的黑眸直瞪着她,令她乖乖地自动往后退了几步,委屈地扁起嘴来。
“我会考虑考虑。”他偷觑她一眼,无奈地别过脸,低声叹道。
“多谢三少提拔。”
听他这么一说,她的粉脸立即绽放迷人的笑,教一旁的他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像个娃儿似的,教我如何忍心拒绝……”他轻声低喃着。
第三章
冬夜正好眠,可不知怎地,她老觉得自个儿睡得不安稳。
有人在推她!好粗鲁……微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粗鲁了?她的骨头都快被她摇散了。
“微柘,等等嘛……”巧葵迷迷糊糊地道。
让她再睡一会儿嘛,反正又没事做,要她一大早起来作啥呢?
天天爬到楼台上做白日梦也是挺辛苦的,微柘应该要体谅她这个没人要的贴侍,天天得为了找些无聊事做煞费苦心;到了晚上,该是早早让她入梦,到了天亮,该是让她多窝一个时辰再唤醒她嘛。
近年关,细雪如银针般飘落,点点雪花落在窗台外的梅树上头,冷冽的香气硬逼着她入梦不醒。
正好眠呢,不要吵她嘛……
可,推着她肩头的人却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益发使劲,逼得她不禁微恼地拧起眉头。
“微柘,你把早膳放着就好,我待会儿再吃……”她气恼地道。
微柘怎会这般不解她的性子,见她睡得正香甜,何必吵她呢?
真是的!好歹有十一年的交情了,她该是懂的呀……
“好个福大的贴侍,居然连早膳也要动用我的贴侍送进房里!我怀疑你根本不是贴侍,而是专会差使人的大小姐。”
带着戏谑意味的嗓音,仿若冰雪般一古脑儿地落在她暖暖的被子里,尽管神智不甚清醒,她却已自动弹坐起身。
眨了眨惺忪水眸,巧葵瞪着一脸阴鸷的君从三,不由得缩到床角。
“三少……”她在发梦吗?
不对,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三少,而且……她好冷喔!
敛眼一瞧,发觉身上的被子掉了,她想将之拉起,却见他凌厉的目光似箭般射来,她不得不扁嘴放手。
天气真的很冷嘛……她不过是多窝了一下,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微柘押船北上了。”他睇着她半晌才道。
“哦。”对了!几乎每个月微柘都会押船送木材到汴州去。
“我待会儿要去收田赋。”
“哦。”偷偷打了个呵欠,巧葵勉强睁开又酸又涩的眼。
听她这般答复,君从三不悦地双手环胸,幽黑魅眸直瞪着只有六分清醒的她。
“就这样?”“嗄?”不然哩?
以往微柘押船北上,三少也不曾找过她呀!不论他要做什么事都不曾唤她一声,现下同她这样说……作啥呀?
“是谁说要替我分忧解劳的?”他的声音冷硬,是发怒的征兆。
巧葵用力攒紧眉头,细细分析他话中的意思,突然击掌。“三少!你是要我陪着你一道去吗?”
“这是你的本分!”他怒斥。
谁需要她作陪?她搞错自己的身份了吧?
“是。”他的怒喝仿若一桶当头淋下的冬雪,教她霎时清醒,赶紧跳下床。
可不是?她怎会把这事儿给忘了?
都怪三少,他向来是不睬她的,谁知道他昨儿个说要考虑,今儿个便要拖着她去收田赋……她该感到开心吗?
“还不快些,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见她跳下床榻便杵在一旁发愣,他没好气地放声怒斥,随即转身走出她的房间。
巧葵抬眼睇着他的背影,见他替她带上了门,不知怎地,竟缓缓地扯出甜笑。
这样也挺不错的,否则天天吃喝玩乐外加吹冷风,她也是挺累的……现下就先这么着吧!
***
外头虽无大雪暴雨,可飕飕冷风却快要刮进骨头里。
巧葵小跑步地跟在君从三身后,二人在城外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无论停了多少次、走了多少户,她始终不解。
不解什么?
方才收了几户田赋,可三少收的金额都不同,教她大起疑心……虽说,她不曾在冬令时陪着二少在外头收田赋,可她知道田赋应该是每一户都一样,怎会相差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