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RBC是什么意思?”
他睇她一眼,缓慢启唇道:
“RBC,风险基础资本额,就是指保险业经营风险所需之约当金额。”
“嗯。”她在文件空白的地方写着。
“……在‘保险业资本适足性管理办法’里有规范,寿险业所面临的风险是资产风险、保险风险、利率风险和其它风险;产险业的话,则为资产风险、信用风险、核保风险、资产负债配置风险及其它风险……”
他怎么还没说完?她忍不住打断道:
“主任,我只是问你那个缩写的定义。”方便她整理报告就好。
他瞥着她,说道:
“如果你不能理解内容的话,问了很快就会忘记了。”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原本就打算只要能够弄好我要的会议记录交差而已?”
本来就是那样啊。
“工作完成就好了,不是吗?”虽然目的被拆穿,她仍旧理直气壮地反问。
他瞅住她。
被那样注视的感觉很怪异,夏临君不会解释,但绝非舒服的感觉就是了。
半晌,他忽然站起身。没料到他要离开位子,她还不小心退了一步。
“你吃完饭了吗?”他问。
“呃?嗯。”她点头。
“拿着文件跟我来。”他走向小会议室。
“咦!”她一头雾水。“要做什么?”不会是开会吧?
他侧首,对她说道:
“特训。”
闻言,她愣住好久,才反应过来。
“……啊?”
第4章(1)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的话,夏临君希望回到自己觉得只要忍耐一下又不会死而决定开口问曾浅日问题的那一秒。
这个男人不会让她好过的,她为什么会那么天真呢?
那天中午被叫去会议室,曾浅日要她把无法处理的地方指出,当然他也一一为她讲解;只是,他另外要她拿出纸笔,要她将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下。
在这个只要敲敲键盘就会跑出字的时代,他居然要求她只能用手写。太久没动笔写那么多字,她抄得手快断掉。由于惯用电脑,有些字还忘记怎么写,结果被他白眼好几次。午休时间结束时,才弄好四分之一,剩下的,他竟要她下班时间留下来做完,结果她被强迫跟曾浅日单挑奋战,直到报告里的问题全部解决,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虽然会议记录终于完成了,但是没有加班费,右手也快半残,她的疲倦不甘远大于成就感。
而且,她直到现在才晓得,这份会议记录只是他要看的而已。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办公室时,他还像鬼一样跟着她;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坐捷运上下班,但是到车站的一路上她累得完全不想跟他说话。
很不巧的是,他跟她在同一个月台上等车。夏临君真的非常不想理他,他也没有和她交谈的意思,只是车来之前,他才忽然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本笔记给她,道:
“这是我刚进公司时的笔记,给你用。”
既然有这种东西,那又何必要她手抄?她一点都不感激他。
岂料,他又道: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要读三页内容,我每天早上都会问你。”
登时,她拿着那本笔记傻眼。
“什么?”
“车来了。”他点点头,没有要搭车,反而不知为何竟走出月台。
虽然走进月台却没有搭车的事情很奇怪,但是夏临君现在却只在意曾浅日临离去前所说的话。
他该不会真的要那么做吧……
那本笔记被她丢在房间的地上,别说三页,她连翻开都没有。
晚上睡觉时,她又作了恶梦,结果睡过头,又是匆匆赶九点打卡。进到办公室,椅子都还没坐到,旁边的曾浅日就对她说道:
“你是故意来晚的吗?既然早上没时间了,那中午再问你。”
“问?”问什么?她茫然反应不过来。
他睇着她。
“你连三页都读不了吗?”
忆起他昨夜留下的话与笔记,她呆住。
她不是在自夸,因为这完全不值得骄傲,但大学毕业以后,她真的就再也没念过书了。午休一到,坐在曾浅日旁边的她根本逃不了,老实地回答什么也没看之后,她就只能低着头,听曾浅日对她说:
“脑袋太久不用会生锈,该不会是这样,所以你才会连国字也快要不会写。”
……她真的好想用绳子把他倒吊起来,然后用皮鞭抽他,用蜡油滴他,再用高跟鞋后面那个最尖最硬的地方踢他的脸。
“相较于销售冷却的分红保单,现在投资型的商品大幅成长,公司下一季要推出的商品,就是你拖拖拉拉才勉强完成的那份会议记录。所讨论的也是属于投资型。由于定存利率减少,消费者会在银行保贷人员的游说下,转而购买优于定存的投资型保单,我们……你有在听吗?”
被曾浅日问着,夏临君虚弱地抬起脸来。
小型会议室里,只有她和曾浅日两人。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每天中午才吃饱饭她就被迫和曾浅日一对一上课。
也许不是自愿的缘故,她觉得好累好累。
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高三考前冲剌班,一进到补习班教室她就想逃跑,但又因为逃不了,所以只好坐在那里。
和补习班不同的是,那时候有一群人同样痛苦,现在却只有她自己孤军战斗。会议室的门是打开的,每个经过的同事都会看到曾浅日在待训她,有的人报以同情的眼神,有的人会笑。
“主任果然是在整我吧?”她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地说出口。不管怎样,她都只能这样想啊。
曾浅日站在写着重点的白板前,听见她的问话后,只是放下笔。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讨厌我啊!”夏临君理所当然地指控道。“可能是以前高中时我惹你哪里不高兴,也可能是我上次弄坏你电脑的关系,又或者因为我骂你被你听到……我怎么会知道,这都要问你啊。”
他用一种“你很无聊”的口吻道:
“上班时间好好工作就可以了,想这种事做什么?”
她有些恼了。
“就是因为你一直用这种态度,所以我才会这么想啊。”心里在意的事,她向来无法压抑太久,累积到了某个临界点就会爆发,所以她一古脑儿地道:“你不满意我,老是挑剔我的工作,现在又让我在这里让全部门的人……看笑话。”说到最后,她已经觉得有些委屈了。
曾浅日注视着她,道:
“整个部门只有你是新人,当然要教你东西。你的工作还可以做得更好,但是你没做到,所以我才会说你没做好;我不满意的事,本来就要说不满意;如果明明不满意,还要说满意的话,那不就是在说谎?”
他的回答令她一时语塞,她支吾道:
“那你可以用鼓励代替批评啊,说些我很不错、再加油之类的……”
“我干嘛要为了鼓励你而说谎?”他皱眉道。
看他一副很注重诚实的表情,她竟不晓得自己要说什么。虽然他说的道理都没错,但他就是有本事让听的人一点都不认同。
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可是你老是把人当成傻瓜……”
“那你很聪明吗?”他冷淡道。
她呆住。哪有人会那么厚脸皮说自己很聪明啊!从刚刚开始,不,应该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就不能用婉转一些的话或好一点的态度吗?夏临君快要被他弄得发火了。
“那你也不能只会批评而不赞美啊。”
“谁说我不会赞美?”他反问她,并说道:“做得好的话,我当然会称赞。”
夏临君一愣,简直不敢置信道:
“你会称赞人?我从来就没听过。”
“你自己做不好当然没听过。”他回答得肯定又坚持,翻着摆在桌上的笔记道:“连关于工作的学习都不愿意,我怎么可能称赞你。”
她只是个助理而己,又不是什么专员,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吧,他却塞给她一堆助理之外的知识,她当然会觉得莫名其妙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到一肚子气。
突然很想让他称赞自己,想要他那张脸皮上的那个嘴巴,亲口对她说出“你做得很好”这样的话语。只要这样,这样她就算赢了一点吧?
她不服气地望了一眼门口,想了想,最后还是闷声道:
“你让门开着,同事都看到我这样……你知道这让人很难堪吗?”
“你在胡说什么!”他斜眼瞥她。“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只有两人共处一室,本来就不能关门。”
她一愣!好像到此刻才想到般,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么,他是为了避嫌,不给人说闲话的机会,所以才……这点常识她有,只是从没套用在她和曾浅日身上,因为她对他从未有过好感,当然不会意识到男或女,只会一直想到厌烦的事而已。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细心……
彷佛纸门上忽然破了个小小的洞,看过去,发现他与平常形象完全相反的一个小小不同,像全黑的空间里有个小小的白点那般引人注目;她不会形容那样的感觉,只是突然之间很意外,却又不想轻易承认他身上原来还是有所谓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