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掉到河里去了吗?」她扑到他身边急切地问。
彭峻龙闭目不语,他在暗自调息,凝聚身上的热力。
玉琪摸摸他的脸,只感觉到一片冰凉!
她赶紧替他塞紧毛毯四周,再把棉被盖在他身上,站起身想去生火。
这时门帘一动,阿烈进来了,手里端着烧得红红的火盆。
「阿烈,大人怎么掉河里去了?」她急忙问他。
阿烈将先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又擦着眼睛说:「士兵们都被大人感动了,谁见过有这么大的官儿为了救个小兵,寒冬腊月跳下冰河的?」
「小合子怎么样了?」彭峻龙开口了,但眼睛依旧闭着。
阿烈急忙转向他:「回大人,大棚子里火旺,侍候他的人手多,小合子已经醒了,哭着要来谢恩,叫大家给劝住了。」
「谢什么恩?去睡吧,今晚你也辛苦了。」
「是。」阿烈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彭峻龙不再说话。
玉琪将阿烈送来的火盆往彭峻龙边移了移,又为他找出衣服,放在他身边,然后静静地坐下为他烘烤那些湿透的衣物。
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羞愧和懊悔,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遇到事就只想到自己,只想到他当着自己的面脱衣是侮慢了自己,可怎么就没想是自己先装成男人,他哪里知道自己是女人?
而他深夜入冰河救人,自己还那样对待他,给了他一记「兜心脚」,实在是大不敬!大不义!大不善!
握着那冰冷刺骨的衣服,她的手指发痛,心也在痛。易地而处,如果是自己落到冰河里,那是什么感受?!
他会被冻坏吗?
她回头看看他,见他脸色依然青白,眼睛紧闭,不由泪水直流,她真想过去抱紧他,把自己身上的热源传送给他,可是他怎么会接受?想到刚才他才钻进被子就破自己一脚踹出来的情景,她更是羞愧难当!
「哭什么?我又没有打你!」彭峻龙突然说话了。
玉琪抬头看他,他正睁大眼睛看着她。听他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的,可是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她突然跪在他面前,哭着说:「大人,我睡糊涂了,我不该……不该踢你,请大人罚我吧!」
「擦掉眼泪,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娘娘腔!哭什么哭,又没有死人!」彭峻龙不耐烦地训斥她。「你是该受罚,天下哪有做跟班的像你这样放肆的?一句话不对就生气、一件事不顺心就打人,你可比主子还威风呢……现在我懒得理你,光屁股的大人能惩罚谁?我要睡了!」
说完,他不再理她,又闭上了眼睛。
玉琪不再吵他,她吹灭了灯,坐回火盆边继续为他烘烤着衣服,心里一会儿骂自己,一会儿又可怜自己;一会儿怨彭峻龙,一会儿又为他感到骄傲。
在起伏的感情中,那些湿透的衣服被烘干了,而天也亮了。
她将衣服迭好放在彭峻龙身边,往火盆里添了些柴,偎在彭峻龙脚后跟打起了盹。
当彭峻龙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情景:烘干的衣服整齐地放置在他身边,火盆里半截未烧尽的木柴在燃烧,而那个让他又气又怒的跟班正趴在他的脚上呼呼大睡。
这小子,居然敢用脚踹我?他坐起身看着脚边的小人儿,想不明白这个小叫花子出身的跟班,怎么会有那种贵族脾气?
想着昨夜那一脚,他抚了抚胸口,恼怒地想,从收留他以来,他被他打过骂过,十分无礼地对待过。他应该用军法好好惩罚他、训练他,对其他违犯军纪的将士,他不是都做了吗?可为何独独对他,这个一再冒犯自己的小七下不了手?
看着她睡着了还噘着的嘴──那张能说善道,受了点委屈就噘起的嘴,他知道就是这似乎受着极大委屈的模样让他下不了手;还有那双此刻紧闭、总是带着希望,溢满快乐的眼睛,也令他下不了手;还有那信任的笑容,渴望的目光……那些都是他无法下手「严惩」他的原因。
别说打他,光是想到要痛责他、让他难过,彭峻龙就忍受不了。
难道是我的心变软了?他纳闷地看着酣睡中秀气的小脸,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的结论是:这个小七实在是个讨人怜,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他才会那么宠着他,不忍责罚他。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唉,算了,我彭峻龙的一世英名就算是毁在你这奴才手里了!
他自嘲地想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开始穿衣服。
等彭峻龙穿戴妥当后,看看依然酣睡不醒的小七,很想踹醒他,要他起来随行。可他最终却弯下腰,小心挪动他,将他放进温暖的毛毯中,然后离开了毡房。
彭参将冰河救士兵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军营,随着巡防队的轮换,也很快传到了草原上的各个卡伦,阿勒楚喀府的将士们自此对彭峻龙的敬畏中更多了钦佩和爱戴,于是他的每一道命令、每一个要求都有效地执行和完成。
为此他感到欣慰,可是也时有恼人的事发生。
近来,柳树沟和巴拜泉又起了冲突,每次不是为丢失的牛羊,就是为失踪的饲料而相互指责。尽管冲突很快就被平息了,但双方的口角依然未断。
为此彭峻龙专门走访两部落,并亲自查验出事的羊圈和饲料场。可是由于风雪太大,无法搜集到证据,一时也无法破案。所幸每次的损失都不大,所以草原王与顾始汗的人们吵吵骂骂后,经过官府调解,最后都没有惹出更大的乱子。
尽管如此,彭峻龙还是决定在两个部落间的必经之地──石头河边增设卡伦,以维护双方的安定。
新的卡伦设立后,彭峻龙考虑要派谁去驻守。照规矩,各卡伦的驻军将领至少要是佐领,平日每三月换防一次,冬季则因路况与天气的关系而半年换防一次。如今府中并无闲职佐领,他该怎样调将呢?
就在他犹豫时,令他意外的是,从被惩处后就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积极配合的苏震竟主动要求去驻守新卡伦,还保证说他会完全按照参将大人的指示行事。
见他语气诚恳,彭峻龙稍一沉吟便同意了。
于是苏震挑选了人马,于当天带着随从和供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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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彭小子,你想跟我斗?做梦!一离开营区,苏震就得意地想。
这几个月来,他忍得很艰难。本以为制造那么多起「失窃」案后,能让草原王和顾始汗再斗起来,也让彭峻龙乱上一阵子,杀杀他的锐气。
可没想到,草原王和顾始汗在这个臭小子的淫威下竟失去了往日的火气,这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为此,他决定来点大的,一定要收拾掉那个小子!
以他的心愿,最好是让那小子死于某种「意外事件」,让他完全消失掉!可惜仔细盘算后,他觉得那小子武功太高,实在很难得手,只好放弃。
可是如今,他发现以前还听他话的将士们渐渐变了,就连过去的心腹也不太好使唤了,所以他得尽快动手,不然等彭小子坐稳后,他就更难报仇了!
芳儿不能白死!想起儿子,他的手紧紧攥住了腰间的剑柄,眼里露出凶光。
他得好好利用这个远离彭峻龙的机会做番事情,雪不会一直下,冬天也会很快就过去。
想起数日前巡防中遇见的那几个人,他心里一动,他们的建议其实也很不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给他来个大的。只是,他哪有那样的力量呢?
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他觉得目前除了洛巴卡伦的刘荣汉和如今就在自己身边的王家兄弟外,他还能再找到几个可以用的人。
「哎唷,该死的马!」他的坐骑突然在这时候出了状况,将他从得意的盘算中惊醒,马在结冰的路上滑了几下,将他重重地抛在雪地上。
「大人!」随从们立即下马,赶来扶起他,为他扫掉满头满脸的雪。
「啊,出师不利!晦气!」士兵们粗鲁的动作弄得他很不舒服,苏震一掌挥开他们,骂道:「都是你们不看好路,瞧这走的是什么鬼路?!」
早在随他巡防时,就已习惯他这种谩骂的士兵们都不出声。
「勒勒车前头开路,其余人随后!」他继续发泄着愤怒,可没有人回应。直到见他上了马,大家才默默地跟随他身后,继续往石头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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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峻龙对苏震主动要求去石头河驻防的事,一直心有疑虑,但令他满意的是,自苏震驻守石头河后,两个部落的失窃现象果真没有再发生。
不知不觉中,漫长的冬季到了尾声,春天悄然降临了!
暮春,一个寒冷而晴朗的清晨,彭峻龙唤醒了熟睡中的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