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被她打击的快昏过去了,只听一阵劈劈啪啪的声音,她很快钉好大半破损的桌凳。眼看最后一条断裂的板凳也要被她修好,而她的手也没一点流血的意思,江湖这才不敢置信抓过她的手翻看。
她的手很白皙,但是摸起来很粗糙,表面像是有很厚的茧子,隐约的还有伤痕。十指尖尖,指甲又硬又长,要不是看起来很白很美,这简直就是标准的鬼爪。
她到底是什么人?江湖看着她抽回手又开始修理起来。然后最后一声啪声响起,她把最后一个木钉钉好了。小小的身体站了起来,淡淡又理所当然的说:「我饿了。」
江湖还在震惊她老人家的神力和神爪,没应声也没动。
「我饿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今天的尸体我没吃,本来想吃你的。」女孩又提醒了一次,她本来真的想杀了他吃他的肉,死去一天的尸体很难吃,她宁愿吃新鲜的。
这下江湖回过神来了,他张大嘴巴看着她一脸要他感恩的表情。头痛,头痛,真的好痛,江湖一边叹息着去厨房给食人小女魔头找点正常的事物,心中却诡异的浮起一个念头:她真的和他一样是人吗?
厨房的食物很简陋,这样的世道能吃饱就已经是难得。江湖找了点粗面下了碗面条,还加了些野菜,因为自己也有些饿就多下了点。等做好了他先端了一碗给她,然后回头去端自己的。结果出来一看,她已经把那碗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江湖再次被惊吓住,呆呆看着她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手里的这碗接过去继续吃了起来。
或者他在一边看的原因,她这次吃的较慢,小嘴秀气的喝汤。很少人吃面条不是呼噜呼噜的,但是她吃的很文雅,让人联想起她吃人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文雅。可是再怎么文雅,她也吃了比她的头还要大上一倍的两碗面条。
许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吃人?」
又喝了一口暖暖的汤,女孩淡淡的解释:「和死人埋在一起,外面有那么多人搜查又出不去,只能躲在坟墓里吃死人,死人烂完了就吃虫子和老鼠。」
江湖看着她继续优雅的吃着面条,丝毫不因为刚才的话破坏胃口。倒也是,她连那些东西都吃了,哪还有胃口不好的道理。
终于吃完面,女孩放下碗:「我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吃过热的东西了。这面很好吃,还有吗?」她一直靠在夜里找些人都不敢吃的东西生存。炎巫追杀的太紧,她只要靠近活人就会被找到。一年前还是偷偷去一家农户吃了一个热馒头,结果差点被炎巫的手下把头砍了。
「没了。」看着她的眼睛,江湖发现面对这个吃了他那份饭的大胃王居然有点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心疼。
「哦。」女孩无所谓的站起来,她从来不求能吃饱,只要能维持到下次进食就可以了。事实上这次是她吃的最多的一次。现在的问题是……
「我睡哪?」
面对那双妖冶的眼睛,他说不出让她睡冰冷的客房的话。脑子不听指挥的脱口而出。
「睡我房间吧。」
女孩点了点头,拉着他的袖子走向散发着他气味的房间。然后拉他倒在床上,小小的身体偎依着他。
「妳……」江湖又一次有点傻了。还没等他开口,女孩长长的舒了口气。
「有几年没睡床了,好暖。」
好卑鄙,江湖悲哀的发现他的抗议再次被心中淹死人的同情压下了。他避开伤口,轻轻把她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看她舒服的叹息后,静静微闭着眼睛,妖魅的脸上满是满足。她的身体很凉,连气息都很轻微,即使江湖天生耳力过人也听不出她的呼吸。要不是他能看到她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他真的以为怀里的是具小小的尸体。忍不住拉起被子,想把她暖的热热的像个正常的孩子。结果就在冷与热的交织中,江湖慢慢的睡着了。
等江湖熟睡,女孩忽然张开了妖冶的眼睛。她晚上是不睡的,只是感觉到江湖很疲倦才故意说要睡的。看他那么小心的抱着她想温暖她,她嘴角浮出很像是幸福的笑容。用眼神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年,她轻轻的用气声低唤:「江湖,江月色,江湖,江月色……」彷佛这样就能把两人永远的连在一起。
曾经和她相依为命的奶妈说过:外面的女人嫁给了男人后就会跟着丈夫的姓,他叫她跟着他姓江就是想娶的意思吧。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过,就连奶妈也是拼命的督促她学习身为妖巫巫女的各种必备能力,惟恐她来不及学习一样,事实证明在她学完所有本领的半年后,奶妈被炎巫巫女砍下了头,好在那巫女也被奶妈杀了。从那天起她要对付的就是炎巫族的最后一个传人,一个男巫。那时她才八岁。可恨的是那男人还有个尊贵的身份,即使就如她不敢在白天出现一样他也不敢出现在夜里,可他就是有很多人没日没夜里帮他卖命。
躲了这么多年,好累啊。好在她熬过来了,吃尸体也好,什么也没的吃也好,被砍上几刀也好,被埋在几米深的泥土也好,甚至是丢进臭水塘,她还是活到了今天。靠着不想死的意志和巫女的天性她活到了今天,奶妈说当她遇到生命中那个男人的时候,所有的苦难就会到了尽头。现在她已经找到了她的男人了吧。
「江湖……」她小声念着,在黑夜里渡过此生为止最幸福的夜晚。
*
天蒙蒙的亮了,江湖从睡梦中醒来。刚习惯性的打了个呵欠,忽然想起昨夜的那个小女孩。猛然起身一看,她不在身边。难道只是一个梦?江湖楞楞的看着双手,不会的,那不是梦,他提起裤管,腿上一圈清晰的指印证明那不是梦。
那么睡在他怀里的小人哪去了?他下床正要去寻找,床下一只白皙的小手抓住了他另外一只没有淤青的脚,当下一痛,这只脚也留下了纪念。吓的差点魂飞魄散的江湖定了半天神才蹲下来看着床下那张妖魅的小脸。
「妳在床下做什么?」
「睡觉。」女孩睡意朦胧的回答,然后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记住,是任何人。」
「睡觉为什么不去床上?」江湖不明白有人宁愿睡地上的。
「我怕被人杀了,」女孩打了个呵欠:「我不敢,也许一会儿就会被人把头砍下来的。」
江湖怜惜的看着她困的难得褪去少年老成的小脸,还是把她从床下抱出来放到了床上。
「妳放心在这里睡,我不会叫人找到妳的,但是妳不吃早饭就睡,可以吗?」
「我不吃早饭,你把晚饭多做些就好,我睡的时候你莫吵我,等天黑我自己会起来。走的时候帮我拉好帘子,我不喜欢白天。」女孩也不坚持睡床下,倒在床上汲取着他睡过的味道,任江湖帮她小心盖好被子就沉睡过去。
江湖看着她的睡脸一会,帮她拉起用麻布做的帷帘,让她沉浸在黑暗里,然后走出房门开始工作。
第2章(1)
江诗老早就起床快把稀饭熬好了,看见弟弟比平时要晚些的走进厨房,也不苛责,只淡淡的问:「昨天睡晚了吗,我看你把凳子钉的很好。」
江湖含糊的应了一声,拿起碗筷要就出去摆好整备客人吃早饭。没看到江诗若有所思看着他的背影。刚摆好一桌就听到有人打门,他连忙开门迎接今天的第一笔生意。
进来的是一个很斯文的男人,江湖认出是前几天那位被姐姐看了很久的书生,心中不免有些惊喜,他马上笑眯眯的迎上去:「公子是打尖还是用饭?」
书生温文的施了一礼:「小生是来打听一个人的。」
莫非是打听姐姐?江湖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连忙请他入坐并张罗着帮他倒茶。也借机跑到厨房告诉姐姐那男人又回来了,可等他拿着茶杯和茶壶又走出来时,却气闷的发现一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女人和那书生坐在了一起。虽然心里老不痛快,但是开店做生意,他还是上前倒了两杯茶给他们。
那女人其实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女,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她喝了一口茶皱皱眉头:「好难喝啊,惜华你怎么喝的下去的。跑这种地方来受罪。」她嫌恶的扫了周围一眼,也没放过布衣荆钗的江诗。
莫惜华并不理会那少女,可当看到江诗走出来,他的眼神马上一亮连忙起身又施了一礼。
「江姑娘早,几日未见一大早来打扰其实是想打听一个人。」他温文尔雅的声音听起来很舒心,但是一双眼睛也很含蓄的泄露出他对江诗的欣赏。
江湖放心的偷笑,看来那个脾气不好的女人根本不如姐姐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