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思宇,他却口沫横飞和几个女演员胡说八道,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自得状,心妍由心底里厌恶。这个人面具太多,会不会有一天连他自己都弄不清哪副真?哪副假?拍戏这行类似这种走火入魔的人还真不少,久而久之把荧光幕上角色搬到生活中,弄得真实生活也像电影、电视剧般戏剧化的人还真多。
看思宇,他有这顺向。好像昨天说的话会天已忘之类的层出不穷,谁要真信了他的话,不死也半残废了!
她要开始忘掉这个人,像几天以前一般的完全和他设有牵连,他是他,见到面连招呼都不打就最好。她害怕和这种游戏人生的人接触。
拍完她自己最后一场戏,她转身就走,新剧还有一星期才开镜,她可以慢慢在家揣摩角色。
女律师,二十四岁,真是个大挑战呢!
洗干净脸上油彩,她慢慢步出电视台。等会儿可以先回一次基隆的家,这阵子赶戏,好久没看见父母了,对!顺便去买一只他们喜欢吃的熏鸡。
主意打定了,她好开心的走回家,脚步轻松愉快。怎能不愉快呢?她要尽快把做女主角的事告诉父母。
她家红门外站着一个人,高高瘦瘦的,斜倚在那儿,很潇洒却又有些吊儿郎当。
何思宇?他也拍完了戏?为什么他还比她走得快?
“站在这儿做什么?”她白他一眼。虽然她想过不再理他,看见他却是很高兴的。
“等你。”他凝望着她。“当然等你!”
“有事?”她明知故问。
“问得多余。”他直率的:“我们都将有一个星期休假,所以我来找你作伴。”
“我没有空,我要——”
“你要回基隆的家,是吗?”他指一指不远处的一辆车:“何必搭公路局车呢?我送你去!”
“我不接受!”她颇强硬的。
“不行啊!我已经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这不是我的个性。”他微笑。
“我不理你的习惯,我没有答应过你!”她摇头。
她心里好笑,这何思宇对每个女孩都这么死缠烂打吗?他的脸皮何其厚?
“现在答应,好不好?”他很真诚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基隆呢?”她不答反问。
“只是猜的,”他指指脑袋:“人之常情嘛!”
“你——也是这样?”她问。
“是,我家住在三峡镇,”他耸耸肩:“比基隆更小的地方,只要有空,我常常回去看他们。”
“你的父母?”她似乎关心。
“只有母亲,”他皱皱眉:“当我开始红,开始成名时,父亲就过世了!”
“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垂下睫毛闭一闭眼,很俏的一个表情:“我不是有意的。”
“有什么关系?人都会死,包括你,包括我,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说不得?”他不以为意的。
她颇欣赏的望着他,至少,他的言语不俗气。
“今天你不回家吗?”她问。
“不,今天专程送你接你,我明天回去!”他这句话说得非常.非常有诚意。
她犹豫一下,她相信他的诚意,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话是真的。
“那你等我一下,我放下东西就立刻下采!”好甜甜的笑起来:“不过,我还要去买熏鸡。”
“我喜欢孝顺的女儿,你父母也喜欢熏鸡?和我妈妈一样。”他也笑。
她再看他一眼,心中充满了喜悦。说了几句话。她竟对他有亲切感!
他不但在荧光幕上吸引人,在荧光幕下也一样吸引人。
五分钟,心妍下楼,看见他姿式不变的还是斜倚在那儿。
“可以走了!”她换了一身运动装。
他看她半晌,突然从墙上弹起采。
“好! 走。”他迳自往东走:“你穿运动装好看,你人高又瘦。”
“我不讲究穿衣服!”她摇摇头,从另一边上车。
“怎么行呢?你做电视艺员的!”他说。
“我给人看的是幕前的一切,幕后的只属于我私人的,我不想人知道!”她倔强的。
“但是观众喜欢的是明星、艺员的私生活,”他笑:“私下传闻愈多,那人愈红。”
“这样的红我不希罕。”她不以为然。
思宇又皱眉,好半天才说:“你这个性怎么适台娱乐圈呢?”停一停,又说“你不如去念书吧!”
“我考不上大学。”她说。
“可以去外国念,好多例子,不是吗?”他说。
”外国?国内的大学都考不上,哪间外国大学肯收我?人家大学又不是专收垃圾的,”她很能自嘲:“叫我去读什么英语先修班之类的,我才不肯!”
“事实上我们的英语是不如人!”他说。
“不要,我是正式中学毕业的。我要进正式大学!”她不肯妥协。
“想不想再考台湾的大学?”他问。
他那么认真的问这些做什么?
“不想,在台湾已经有人认识我,电视艺员再念普通大学,免了吧!考不上还会被人笑死呢!”她说。
“脸皮太薄,怕什么人笑呢?”他说:“我何思宇已有金刚不坏之身,笑骂由人!”
“那是你的天才,我不行,”她摇摇头。
“所以我一直想,你怎么做这一行呢?你应该是好好的供养在家里,去留学,嫁一个博士丈夫。你演电视,我有沦落的感觉。”他说,很认真的。
“沦落?”她笑起来说:“我根本不是那么纯的女孩子,我也设有那种好家庭,爸爸只是个小公务员。”
他沉默半晌,忽然说:“我妈妈是耕田种菜的!”
“哦——”她好意外,好意外。他的气质像一个农家子吗?他甚至可以演留学生。
“我只念到初三程度!”他自嘲的:“可是我知道我有一天会成功,比所有的博士、超博士,什么专家的都成功,你信不信?”
“那要着什么方面的成功!”她冷静的。
他呆怔一下,冲日而出。
“当然是钱财,是名誉地位!”
“但是——我觉得成功是不能用钱采衡量的,”她说道:“那些博士、专家们对世界的贡献是无形的!”
“不!我不要无形的,我要实质,”他大声说:“没有任何东西比钱更实在了!”
她考虑一阵,犹豫一阵。
“我也很穷,但我不觉得钱这么重要!”她说。
“你穷?你父亲至少还是个小公务员,有正常稳定的收入,你可知道我以前怎样?我——我穷怕了!”他涨红了脸,显得很激动。
好在到了熏鸡店,她下车买鸡,回来时他已恢复正常,脸上有了笑容。
“对不起,刚才吓着了你!”他说。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怕,我知道刚才一霎那你是真情流露,”她淡淡的笑起来:“真的一切有什么可怕呢?”
他很意外的看她一眼,似乎好高兴。
“我实在没有看错你,你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他满意的说。
“不要把我想像成什么人,重要的是我真是什么人。”她说。
“你也只比我多念三年高中,怎么比我懂事得多?”他诧异的。
“我自己看很多书,”她慢慢说:“演员成熟成长不能单凭外表,那样的成功不会长久,我们必须充实自己的内在。”
“谁告诉你这些的?”他问得幼稚。
“有一次一间杂志的编辑对我说的,”她很有耐心的说:“他说我的眼睛看来空洞、迷茫,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观众对我不会有信心,我必须充实内在,使自己丰富起来。不给人一片空白的感觉,这才红!”
“听来!很有道理似的!”他说,若有所悟的。
“是有道理,所以我勤于看书,各方面的书,我也觉得自己有所不同了!”
“可不可以借点书给我看?”他突然问。
”当然可以!”她点头:“但是,你有时间吗?”
“没有也得有,”他苦笑:“我并不满足目前的情形,我还想爬得更高.更高!”
“野心是没止境的,”她说:“你需要的是寻求突破,在演技和形象上!”
他想了半天,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演大学生、留学生.妈妈的乖儿子。风流但善良的花花公子,我应该有些突破!”
“新剧里你演什么?”她问。
“你一定想不到,”他精神一振,人也开朗了:”这次或可以是个突破,我演一个处身黑社会边缘,但终于卷进漩涡的善良人,我的沉沦是无可奈何的!”
“结果呢?”她很感兴趣。
她将是女主角啊!
“结果你演的女律师救了我,”他说,笑得有点可恶:“不但在法庭上或私生活里。”
“你胡扯的。”她不信。
“今夜回来你可以看剧本。”他说。
“今夜我没打算回来,我要住在家里!”她说。
他怪叫着几乎把车停下来,老天!高速公路上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办?”他吼着:“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已经买好了票。”
“谁说的?我根本不知道的!”她笑。
她发现,外表吊儿郎儿的他绝不是真正的他,他是很孩子气.很幼稚、很不成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