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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思宇?心妍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何思宇?她没有听错吗?他怎么会跑到她这儿来,他不是和她同样累得几乎昏倒吗?他不睡觉跑到她家来做什么?

  “心妍,”房东太太想放弃了吧,“如果你醒着就出来一次,我——唉,算你帮帮我忙吧。”

  心妍一翻身坐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那么精神,何思宇吗?她不知道。

  披一件晨褛,睡眼惺忪的就拉开房门,她完全没想到她这个样子不好见人。

  “心妍,”房东太太又抱歉又高兴的,“你终于起身了,你不知道,何思宇原来是那么固执的,他说要见你,就非见着不肯走,他还在客厅等着。”

  心妍微微皱眉,她领教过何思宇的固执霸道,可是现在这时候——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她走进客厅,看见漠然的一张疲乏脸庞,沉默的坐在那儿的思宇。

  “你找我?”心妍问。她是假不高兴的,思宇有什么理由这样做?玩笑也不能这么开的。“这个时候。”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满布红丝的眼睛竟是那样闪烁着惊心动魄的光芒。

  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经被感动——被一股强大的震撼力所感动。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中心妍收敛了怒意,心中已是一片柔软。

  她转头望一望,房东太太已经知趣的走开了。

  “你能不能——陪陪我?”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即使距离那么近,她也要仔细听才听得清。

  “现在?”她下意识的看看表,才睡了四个钟头,其余的二十小时大概没什么希望了,因为——他来了,是,因为他来了。

  “现在。”他把视线移到鞋尖。

  她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

  “你等我十分钟,我洗脸换衣服。”她说,说完转身就进去。

  她是爽快的女孩子,她永不拖泥带水,她心中想陪他,于是立刻答应,她不作状。

  十分钟里,思宇就那么倚在客厅的门边站着,他也是个固执的人,从进门开始他就这么倚着站,他不会中途坐一坐,他一定要站着等她出来,等她陪他走。

  十分钟,心妍果然出来。

  素净的一张脸没有一丝化妆,因疲乏而显得很苍白,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一条白牛仔裤,又随便又潇洒,直头发被橡皮筋束在脑后。

  他俩互相看一眼,很有默契的走出去,连一句话也不需要了。

  汽车缓缓的向前驶,车厢中依然沉寂,或者今天不需要话语,他只要她陪陪他。

  是一条去郊外的路,心妍不熟台北,认不出是什么地方?她也不问,她很沉得往气。

  “我——一直没睡过。”他忽然说。

  他的人看来很累、很累,但声音却很有精神。

  “有的时候不累了反而睡不着,我也有这经验。”她不着边际的。

  他冷冷的笑一笑,很有自嘲的味道。

  “看了昨天晚报没有?”他问得奇怪。

  “没有,太累了,倒床就睡,人事不知的直到现在。”她也笑。

  “有时候不看报纸,不知道太多事反而幸福。”他说。

  她看他一眼,话中有话呢?

  “我这人其实很小器,受不了什么刺激,”他又是那种自嘲的笑:“十万年前,八辈子打不到的蒜头小事,居然也弄得眼光光的望天花板,我没用。”

  “外表看不出来,”她淡淡的,她居然能忍得往不问他是什么事,她本事。“外表上你凡事不在乎,天塌下来也是别人用手撑着。”

  “那是你眼中的我吗?”他又笑:“所以我注定做这行,而且又可以大红大紫,出人头地。”

  “那不是很好吗?”她说。

  “好,好,当然好!”他轻轻替自己拍了两下手掌,道:“谁说不好呢?人生中追求的原是名成利就。”

  “你常常说这几个字,名成利就,”她皱眉:“你可以含蓄一点的,是不是?”

  “为什么要含蓄?我说真话。”他毫不介意的:“人人都追求名利,大多数人不肯讲而已,我不是他们。”

  “我知道是真话,”她笑起来:“我自己的经验,说真话很舒服,可是真话很刺别人的耳朵。”

  “那是别人的事,我不理。”他强硬的。

  “别人刺耳之余,会说你俗气,说你市侩,把你贬得一文不值。”她说。

  “那又怎样?我还是我,名利还是我的,别人又抢不走。”他说。

  她想一想,笑起来,笑得好美好俏。

  “说得也是,你有道理。”她说。

  “难得你今天不跟我抬杠。”他也有了笑意。

  看见他的笑容,她眨眨眼睛。

  “开心了一些,是吗?不闹情绪了?”她说,她眼中竟有慧黠的光芒。

  “谢谢你。”他重重的握一握她的手:“我知道我没有找错人,你能帮到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她说。她心中其实很开心,思宇因她而有了笑容。

  “你所做的有多少只有我明白,”他抓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一

  下:“谢谢。”

  “你总把谢字挂在口头!”她白他一眼。

  “记在心中了!”他说。

  “情绪好了,又开始油腔滑调了。”她抽回自己的手。

  “嗯——”他突然把汽车来个大转弯,把车头调过来:“我们

  可以回家休息了!”

  “看你,多危险,怎么可以在马路中间调头?”她埋怨着,她被吓了一跳。

  “这是我回老家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开,我知道这条路上

  车少。”他说。

  “希望你回家之后能睡得着。”她说。

  “抱歉打扰了你的睡眠。”他衷心的。

  她笑一笑,少睡几小的不要紧,但知道他在情绪不好时第一个想到找她,她反而开心。

  “你不是常常闹情绪吧?”她说。

  “不——我说过是被刺激的。”他说:“昨天晚报上——费婷为她未婚夫的新船行下水礼。”

  费婷——啊!费婷在他心目中仍有无可衡量的分量,是吧?

  “干是你就大受刺激了?”她故意轻松。

  “不,不为她,”他很困难的解释:“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大家一样那么努力工作,但——有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世界上

  的一切,有的人穷一生之力也得不到别人的方分之一,这不公

  平。”

  “有人类以采这不公平就原已存在的。”她说。

  “是——我傻,我蠢,我不该再为这些人不开心,这很不值得,”他透一口气:“但是——也许我心胸狭窄,你知道,她要的一切穷我一辈子之力也无法给她。”

  “她要什么?”她不解的问。

  在她眼中,思宇已拥有人们眼中羡慕的一切,名、利,人又

  出色,难道费婷要的不是这些?

  “她要做皇后。”他说。

  他突然之间纵声大笑,笑得连泪都流出来,他这笑竟令人分辨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了!

  心妍呆怔半晌,现在——还有要做皇后的女人?

  “不谈这件事,”他迅速的转话题,他虽极力掩饰,心妍看得出,他和费婷之间绝非他说的那么简单,而且——他绝对万分在意她。“今天晚上,当我们都睡醒之时,我来接你出去吃饭。”

  “算了,我宁愿多睡一阵,明天开始又是日以继夜的工作了。”她摇头。

  “饭总是要吃的,”他望着前面的马路。“心妍,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舒服自在。”

  “因为我不要做皇后。”她说。

  她自己也感到惊讶,怎么会讲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明显的呆怔住了,过了好久才能回过神来。

  “对不起,心妍,我知道今天我这么做很不对,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来打扰你,事情又是——那么莫名其妙,”他说得非常真诚:“但——心妍,我只想起你,真的,我只想起你,我相信你能帮到我,因为——我心目中,你是唯一可信赖的。”

  “我——又没有怪你。”她垂下头,她为那句话不好意思,她怎能那么说呢?

  “我知道,”他又捉住她的手:“心妍,我真心的重视你这个朋友,请相信我。”

  “我信与不信很重要?”她问。

  “重要,非常重要!”他肯定的说:“而且——我必须告诉你,对费婷的耿耿于怀并不因为她,而是为我自己,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爬得更高?”

  “各人际遇不同,环境不同,”她想了一想,说:“你若要和任何人比较,你肯定是会痛苦一辈子的。”

  他沉思着。

  “是,你说得对,”他叹息:“我不该和任何人比较,在我这个阶层,我已是顶尖儿的标青,是不是?”

  “是,你明白这道理就好。”她说。

  “心妍,真话,有时明白道理并设有用,重要的是做不做得到。”他说。

  “你——做不到?”地望着他。

  “你帮我。”他凝视她。

  “我——”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用力挣开他的手:“好好开车,看路。”

  她能帮他吗?

  电视圈子里已经有人在传思宇追心妍的事,记者们一再追问他们,他们当然不承认;而且也没有真正看过他们在一起,于是传言始终是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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