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总是比较啰唆的。」管事先生微微弯腰,语气虽然谦卑,但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客气。「年轻人容易因为一点小事而悔恨终身,我这个老头子已经看得太多了,不希望另一桩憾事在我面前发生。」
明知道这番话一说出来,一定会招到苏抉尧怒目相视,但管事先生假装弯腰,避开苏抉尧的白眼。
平常他不会这么多话,但最近看到堡主的例子,让他这个老头子开始担心,如果苏抉尧也不小心踏错步子,那该怎么办呢?
尤其苏抉尧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在修罗炼狱中,教人怎能不担心?
管事先生从上一任堡主开始,就一路服侍至今,对于目前掌管黑鹰堡的三兄弟亦相当了解。
号称「狂鹰」的黑啸天性格狂放,喜怒明确;别名「烈鹰」的夜离对于没有兴趣的东西一概不理,个性也很好猜;唯有「傲鹰」苏抉尧,明明只有二十六岁,却将心思藏得极为深沉,令人佩服之余,更多的是对他的畏惧。
相较于喜怒容易判别的堡主与二爷,苏抉尧的个性就比较难捉摸,根本没有人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假如这种人不是站在自己这一方,那肯定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自从况香凝到了黑鹰堡后,苏抉尧的笑容变多了,不是以往那种表面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真正的愉悦。
不管堡内对况香凝这个未婚妻的流言如何,管事先生依然坚定地认为,况香凝绝对是最适合苏抉尧的新娘。
如今况香凝要走了,管事先生当然希望苏抉尧前去挽留。
但谁也不知道这对未婚夫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况家的车队缓缓消失在尽头。
良久,苏抉尧依然没有收回视线,只是淡淡地吩咐道:「管事先生,把帐本拿出来,我要趁好不容易得来安静时间把帐本对完。」
管事先生低声答是,然后看著苏抉尧慢慢步下围墙。
他背影挺直,仿彿刚才离开的人对他一点也不重要。
仿佛——
苏抉尧眼前堆了好几本帐册,几乎每一本都被翻开、摊在桌上,算盘则被摆在一旁,苏抉尧拿著毛笔,完全没有意识到墨水早巳将底下的纸污了一大片。
管事先生见状,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
还说要趁著难得的安静好好对帐呢,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如果黑鹰堡能撑到堡主回来,绝对是老天爷保佑。
正当管事先生叹气时,有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三爷,不好了,大事不妙了!」
这么紧急的呼唤,总算将苏抉尧唤回神。
「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管事先生高声暍斥,总算勉强喝止了那名即将扑向书桌的门房。
「对、对不起,但这件事真的很紧急。」门房结结巴巴地道歉。「狼烟、狼烟升起来了……」
「狼烟?」闻言,苏抉尧立刻站起身。
他看向房门外,向来湛蓝的大漠天空,升起了一道红色烟雾。
那是苏抉尧特地让况家护卫队带上的特制狼烟,如果遇到危险就可以施放,只要是黑鹰堡势力所及的范围,绝对会派人支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出发不过半日,居然就遇上需要放狼烟的事?
苏抉尧眉头深锁,制作狼烟原本是为了防范某个特定的对手,难道那个人这么快就东山再起?
「传令下去,立刻召集十名急行军跟我一起出发,另外再选二十名优良卫士紧跟在后。堡中的卫士留一半守城,剩下的一半随时准备支援,马上行动!」苏抉尧下令后立刻回房准备,当他抵达马厩时,十名特别挑选过的急行军已经整装完毕。
另外二十名卫士也随时待命,就等苏抉尧一声令下。
苏抉尧环视眼前的三十人,他们可说是黑鹰堡最精良的部队。
他接下来准备进行突击战,肯定能将对方杀个措手不及。
「急行军立刻跟我出发,另外二十人以一般速度追上即可。管事先生,其余援兵的部分就劳烦你处理。」苏抉尧吩咐道。
「是。」管事先生毕恭毕敬地说道。
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苏抉尧,尤其是他现在居然还拿著一把长剑!
天啊!苏抉尧不是文弱的书生吗?他拿得动那把剑吗?!
苏抉尧完全无视于众人讶异的目光,身手俐落地翻身上马,显然没有因为一把剑而妨碍到他的行动。
「出发。」苏抉尧下令,他胯下的骏马立刻弓射似的飞跃而出。
原本看呆了的急行军险些因此落后,但黑鹰堡的卫士终究是训练有素,虽然曾有一瞬的闪神,却马上就恢复过来,驾马追了上去——
十一匹马儿奋力扬蹄,不一会儿,就已经不见踪影。
「管事先生,我们也该出发了吧?」
其余二十名卫士也蠢蠢欲动,他们方才没有一起出发的原因,就是怕自个儿的马儿会受急行军的影响,跑到最后后继无力,所以必须过一会儿再出发。
现在急行军已经走得不见踪影,正是他们可以出发的时候。
「东西收一收,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管事先生一脸悠哉地说道。
其实,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啊!管事先生忍不住在心底偷笑著……
苏抉尧一行人轻装快蹄,行动起来自然快速,况香凝等人走了将近半天,他只花一个时辰就差不多要追上了。
越接近狼烟升起的地点,苏抉尧的心情就益发慌乱。早知如此就不该让香凝离开他,就算拉不下这张脸又怎样?总有别的办法可想啊!
现在可好了,也不知香凝是出了什么事,只能期盼在他赶到之前,况家的护卫队能够好好保护住她。
狼烟越来越清晰了,原本仅是天边的一抹红艳,如今近在眼前。那抹红,就像况香凝常穿上身的颜色。
苏抉尧甩开使他分心的思绪,继续策马狂奔。
没有听到任何的打斗声,难道在况家护卫队点燃狼烟后,对方就突袭成功而逃走了?对手是这么厉害的人吗?
他无暇细思,只能驱使马儿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把他送到况香凝身边,他必须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
跟在苏抉尧身后的急行军追得有些辛苦,他们差点就被苏抉尧抛下,因为他的骑术委实过人。
他们怎么可能输给书生型的三爷呢?
即使苏抉尧骑得很快,急行军还是很有信心能够追上他。但急行军很快就发现他们错了,因为三爷的骑术比任何人都精湛,能以这种速度奔驰,绝不是普通的文弱书生能做到的。尤其是刚才三爷又带了长剑出门,急行军不由得猜想,过去他们是否太小看三爷了?
堡主和二爷都是武艺精湛的高手,能以「傲鹰」之名和另外二人并列为黑鹰堡三巨头的苏抉尧,怎么想也不可能弱到哪里去吧!
熟悉的马车映入苏抉尧眼帘,他立刻加速冲上前去。
因为太过心慌,苏抉尧没有注意到车队是以正常的速度行进,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遭到围困。
反倒是苏抉尧一行人以疾速奔来,引起护卫队的注意。
最后一辆马车缓下速度,四匹护卫在侧的马儿则横列在马车后方,试图挡下来人继续往前冲的动作,顺便观察对方的来意究竟是善是恶。
发现况家护卫队还有闲暇时间摆开阵式,苏抉尧讶然地拉住马儿。
「三、三爷?!」护卫认出了苏抉尧,随即放行让苏抉尧通过。
苏抉尧看见完好无缺的车队,紧紧地拧著眉头,难不成是有笨蛋误放狼烟?!这种蠢事应该不可能发生啊!
因为苏抉尧一行人的出现,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就连在最前方探路的人也停了下来,想知道黑鹰堡的人追上来做什么。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才休息过吗?」察觉车队无由停下的白依依从车内探出头来,然后她看到苏抉尧骑著骏马出现了。
「香、香、香凝——」
白依依连忙抓住况香凝,想叫她往外看。
况香凝的心情已经够烦了,偏偏表姐居然选在这个时候闹结巴。她老大不高兴地被表姐揪著往外瞧,却在看到来人时不由得瞪大双眼。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甚至在她离开时,都没有出来送行呢!
况香凝愣愣地被表姐推出车外,她连自己是怎么下地的都不晓得,只能呆呆地看著苏抉尧翻身下马。他有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挟带著满身怒气走向她。
「你没事?」即使已经看到车队无恙,苏抉尧还是必须亲眼看见况香凝无事才能心安。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干净整齐的衣著,就连发髻也没有一丝紊乱,显然她一直好好地坐在车内,没受到任何骚扰。
「我应该有事吗?」况香凝皱眉。「为什么每回我没事时,你总是一副很希望我出事的模样啊?我就这么惹你厌吗?!」
况香凝难过死了,她明明都离开了,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