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失去阳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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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箱衣服和一个钻戒就买下了她,我觉得她可耻!」我不屑地说,「没有感情的低等动物!」

  「什么话?」雅莉眼睛一翻。「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她不像你,能遇见百万富翁还不要,你也不能断定她和老板没感情呀?」

  我心头火起,不想跟她辩,偏偏她又露出那不可一世的气焰,于是,我说:「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样呢?」

  雅莉呆了一下,想不到我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

  「我--哼!」她眉毛一挑。「我可没这份荣幸!」

  一扭身,回到她座位上去。

  我知道已惹恼了她,但是,我不怕她,大不了她向经理告状;经理抓不到我的错处,也不能随便开除我,我惟一的错,是与她合伙!

  吕纬坐在一边,冷眼看著我们,不痛不痒地说:

  「贝迪的眼睛是越长越高了啊!」

  我本来已经有火,再也忍不住他的冷言;令语。

  「你什么意思?」我毫不客气地说,「眼睛长得高是我的事,我不会像背后告状的人那么卑鄙!」

  吕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强自镇定地说:

  「你说谁,我吗?」

  「我说的是谁,谁心里明白!」我冷冷地,「天下没有永远不拆穿的谎言,你也别想纸能包住火。」

  「贝迪,我没有得罪过你,我不懂你说什么!」他还在辩。

  「不懂吗?」我已火透了,顾不得得罪同仁。「让我告诉你,你去对经理说我对客人太亲热,又说客人送钱给我,对吗?」

  「这--贝迪,不是这样的--」他的脸色变得好难看。

  「那么是怎样的?」我冷笑著,「你只是跟经理聊天,无意中提起了,对吗?」

  「是的,是无意的!」他一点也不知耻。

  「好!算你无意,我敬领你的好意,请你以后少管我的事!」我用力关上抽屉。

  有人在柜台前咳嗽,我收拾起对吕纬的怒火,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我们的老板,那自认风流小生的老板,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眼中有一抹戏谑神色,也带著些讶异表情。他看看我胸前的名牌,用不纯正的国语说:「我的房门钥匙,」态度傲慢极了,一副命令人的口吻。「还有,拿一万块现钞给我!」

  我连忙露出不自然的微笑,老板虽然不是客人,但更加要巴结。我慌慌张张地拿了钥匙,又从雅莉那儿接过一万块交给他。我看见他左手小指上带著一粒好大的方钻,男人也带钻戒?未免太娘娘腔。

  「贝迪,唔!贝迪!」他再看我一眼,施施然走了。

  我像在巨大压力下被解脱出来,下意识重重吁了口气。我觉得老板的眼睛非常可怕,好像要看透人似的,他嘴角那抹轻视,那抹嘲弄,那抹不可一世的微笑,令我由心底生出反感,他也是人,除了命好一些,从父亲那里继承大笔产业外,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他如果想以金钱来夺取别人的自尊,在我这里,他永远办不到!

  「哇1老板样子很潇洒呢!」雅莉对阿咪说,「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喜欢他!」

  我觉得一阵恶心,这是什么世界?

  我重新坐下来,无意中看见吕纬那亮闪闪的眼睛正暗暗注视著我。我心中一动,一种坏的预感涌上来,莫非他会对我不利?

  我有点不安,心怦怦跳。但是,他能做什么?破坏名誉,告状?这些我都受过了,并不惊人,他要怎样,由他去吧!

  没有客人,清闲得很,越清闲,越胡思乱想,越不是味道。老板来了,大家又都不敢擅离职位,不像平日那么自由。我拿出本书,看了一页,什么都没看进去,放下来,叹一口气,忽然远远看见郑荫站在那儿。

  看见郑荫,我心中有种奇怪的情绪,似乎是歉疚夹著惋惜。好久没看见他了,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不知他近来怎样,很想跟他打个招呼,又怕惹来闲言闲语,只好忍住。他站了一阵,就默默地走开了!

  吕纬忽然站起来,匆匆走出柜台,我看见他朝郑荫那方向追过去。我咬著嘴唇,不去理他,我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我什么都不怕!不一会儿,吕纬回来了,脸上有一股洋洋得意的神色,好像胸有成竹,抓住了我的把柄似的。我冷笑一下,看他去变戏去吧!

  无聊的时间终止了,我的接班人接去我工作的担子,我拿著皮包,看看柏光,无奈地说:「我今天延长一小时下班,你先走吧!」

  我挥挥手,独自走出酒店。

  似乎很久没有单独走这条路了,平日总有柏光一起,到火车站才分手,今晚走起来,似乎益发显得孤单。路灯把我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我想到辛,以前,总是我俩携手而行,走过许多艰辛的路程,度过许多甜美的时光。如今,他在海那边,可曾像我一样孤单地走著?想著他可曾也像我一样遭遇到许多困难、阻挠?我又想到在东京那痴情的异国青年,心中顿然一乱--

  「贝迪!」有人拦住了我,路灯下,一看是郑荫。

  「郑荫?」我叫。有些高兴,有些惶然。「是你!」

  「我--有一点事,打扰你了!」他低著头,我看不清他的脸。

  「不,不会!」我接连地说,「你说吧!什么事?」

  他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著一班十七路车开走,我有点著急,回家迟了,全家都会为我担心,却又不便催他。

  「你--不再理我了,是吗?」他说。

  「不--」我拉长了声音,不知怎样回答。事实上,是我没再理他。

  「我知道,我们身份悬殊,不配你理我,」他咬著牙,苍白的脸色非常难看。「但是,人世间就没有一点同情心、没有点温暖?对于不幸的人除了打击、残酷之外,连一句话也是多余的吗?」

  我哑口无言,惭愧得无地自容。我是个基督徒,应该爱世上所有的人,幸与不幸的。但是,我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将来的幸福,为了现在的名誉,我毫不留情地抛开一个需要温暖,需要同情心,需要爱,需要帮助的人。难道,一年的酒店工作,真使我的心变硬,变冷?变得现实,冷酷了?

  我看著苍白,瘦削,落寞,失意,现在更带著愤恨神色的郑荫,他是那么可怜,那么孤独。看来,对我给他的一点点同情心,他看得非常贵重,我真那么吝啬?不,不,绝不是,我--但是,那些谣言--

  「郑荫,你误会了,」我深深吸一口气,略为平静一下。「并不是我不再理你,而是--谣言使我害怕,你知道,我无法不重视名誉,一个女孩子,名誉非常重要!」

  「什么谣言不谣言,」他咬著牙,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片怪异的红晕,怪得出奇。「我们是清白的,何必在乎人家说些什么?耶稣当年也背起羞辱的十字架--」

  「耶稣是神,我是人!」我摇头打断他的话。「我本来也想,问心无愧,坦坦然的,但人们的眼睛使我抬不起头,谣言像一把刀,你得明白,我受不了!」

  「你不理我,难道我就受得了?」他大吼。

  我大吃一惊,什么话?什么意思?难道,他又误会了我的同情心?不,不可能吧?我惶恐地摇摇头,再摇摇头,颤著声音问:「你--什么意思?郑荫。」

  「我--」他呆一下,显然发觉说错了话。「我--」

  「你得明白,我所给你的是朋友之间的关怀和同情。」我凛然地说,「你不能误会了我的意思,而且,我疏远你的主要原因,是我有未婚夫在美国,我不愿谣言伤害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我没有误会,没有误会--」他喃喃地说,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你只是自私!」

  「是的,我自私。」我不否认。「世界上有谁不自私呢?」

  「那么--以后,你真不再理我?」他问。

  我想不到他把这理与不理看得这么严重,朋友,并不在乎亲近与否,在乎相知,对吗?

  「我们是朋友,理与不理根本不值得说,你何必一定要弄得全酒店的人对我注目呢?」我说。

  「见面时像陌生人,连招呼都没有,算朋友吗?他说。他直愣愣地瞪著我,神色好怪。

  「我会打招呼。」我叹一口气,只想早点回家,看来,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怕有时我忙,看不见。」

  他朝黑暗的远方看了一阵,回过头来,问:

  「你已经订过了婚,怎么没告诉我?」

  我心里开始不满,即使是朋友,也没有一定得告诉他的必要,他似乎有些过分了。

  「还有没有话?我得回家了,我家人会等得著急!」我皱著眉,有些不高兴。郑荫,怎么今天变了个人似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说,「陈柏光来了!」

  我回头看,果然是柏光,他延长一小时的班都已出来,我已被郑荫阻延了一小时,我叹一口气,叫:「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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