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下,看著丝薇拉的神情,忽然有点不自在。
“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个人尽皆知的小贝比了。我的生活圈是很保守的。”
丝薇拉咳了一下。
“也不算‘人尽皆知’啦,充其量不过是这屋里的人知道。”还有医生护士,她在心里补充。“你到底在气什么呢?”
“我不知道。”芳羽掩著脸,叹了口气。
“为了这个贝比,我挣扎了太多次。想把孩子打掉,于心不忍;想留住孩子,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知会家人,也不晓得要怎么告诉沃夫,天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被下春药、尔后怀孕的女人?告诉他会不会反被讥嘲?我辗转反侧,就是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
所以,这个贝比带来的第一个?示是:原来我的人际关系很差劲,我根本找不到人商量该怎么做。”
“你可以跟我……”丝薇拉接话。
卫芳羽更快切话。
“但谁跟贝比直接相关?沃夫!他早已知道一切,却闷声不响,让我一个人烦恼。我忍不住要想,要不是刘子飞又、又……他打算什么时候才现身?我临盆的时候?小孩满周岁的时候?要上小学的时候?需要爹地陪著打棒球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小孩,搞不好他本来想装死到底。”她赌气地说。
丝薇拉不安地清清喉咙。
“其实……他也没你想像中那么‘早知道’,在讯息传递上,我故意慢半拍。”
芳羽转而看著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沃夫说,中国人有句名言是“为母则强”,她真怕被柔柔弱弱的卫芳羽给劈了。
丝薇拉摸摸鼻子,很不自在。
“因为沃夫老是一副运筹帷喔、老神在在的样子,让人看了就生气,想挑战。”
“说得好。”芳羽主动吹凉鸡汤,慢慢喝下。气归气,仍不能忘记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再气也不能拿贝比开玩笑。“我也讨厌他一副大权在握,好像所有人都等著他发落的模样。”
“对,就是这样,我有同感……”丝薇拉的尾声突然虚掉。
她忽然想起了别在衣领下的微型窃听器,正将WOMAN’S TALK传送出去。
不妙!她本来好像是进来替主子缓颊的,对吧?怎么还跟著一路数落他到底?
“不过……”她立刻出现转折语气,把话拗回来。“听说中国习俗,一旦女人有喜,就不能随便在屋里敲敲打打,哪怕是钉根钉子,也要忌讳老半天。”
“那又怎么样?”如果他在乎,他还是可以来找她、看她啊。
天知道去诊所确认怀孕的时候,凄凄凉凉一个人坐在候诊室,感觉多惨!让她独自面对这种场面的男人,就是自称“第一眼就中意她”的沃夫吗?
丝薇拉把她从自怜自艾的深渊里拉出来。
“你注意到主卧室里加盖了女主人浴室与更衣室了吗?这都不算是小工程,当初不知钉了几百根钉子,侧边还整个拆掉加盖,这样整体翻修,应该会给来自东方的你带来很大的困扰吧?”
芳羽闻言一呆。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他怎么可能想得那么细?连文化差异都周全地想到了?
“在你彷徨的时候,沃夫先生也没闲著,他一方面亲自设计监工,一方面掌握你的讯息,别忘了,他还有那么多事业要盯。”
改造房子不急于一时,但……“他还是可以先跟我说啊!”
该说她是天真,还是执拗?丝薇拉叹气。
“当刘子飞尚未露出狼爪,你可以保证,沃夫说的每句话你都肯信?如果他当时就告诉你,围绕在你身边的人的诡计,你确信自己可以无条件相信他?”
芳羽发现自己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她不认为她会听取沃夫的“片面之辞”。再怎么说,崔琳跟她认识比较久,她怎么会轻率地听信一个几乎等于陌生男人的阴谋论?
“是,沃夫确实可以早一步,像摘花一样,把你硬折回来,但那样做,你无法印证他的话,也会永远对他存疑。因此他选择的是──等你知悉情况,再将你这整株花移植过来。”
丝薇拉拉著她的手,要她起身,看看这房里的一切,更衣室、浴室。
“为了移植你这株‘花’,他连‘花房’都准备好了。”丝薇拉忍不住还透露一个秘密。“而且,他还背著你,偷偷在学中文。”
“我的天哪!”她抑不住惊呼。“怪不得他会说出那句‘一夜夫妻百日恩’。”
原来那不只是调情,原来那不只是要让她心湖晃荡,而是他在展示,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什么?什么?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丝薇拉好奇地问。
芳羽不答,心里泛起甜丝丝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很难继续对他生气。
在看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以后,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板起脸来,指责他不在乎自己。
“你要了解,男人跟女人做事方法不一样。我们习惯边做边说,但男人?当他们做完某件对女人好的大工程,只要记得开口邀功,就很不得了了。”
“真是嘴笨。”她低声喃喃,骂人像撒娇。
看芳羽的表情明显软化,丝薇拉乘胜追击。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对了,要我带你去看宝宝房吗?”
喜悦点亮了芳羽的美颜。“宝宝房已经装潢好了?”
“就等著你把血拚的婴儿用品塞进去,走吧!”
这时,主卧室的门突然打开,沃夫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谢谢你,丝薇拉,你可以退下了。接下来的导览行程,由我带领就行了。”
第六章
“沃夫!”她瞪著闯进主卧室的大男人。
他进房的时间点还真是巧──巧到令人生疑。
“为什么我再度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小猪?”她拉住丝薇拉,问。
“老话一句……因为沃夫总是攻其不意。别难过,对上他,你永远不是唯一的输家。”
“但现在我也是你的手下败将了。”芳羽从巧合中不难发现,丝薇拉是以送鸡汤之名,行游说兼卧底探测之实。
可恶!她的心有这么软吗?老是被人用同一招吃定。
“丝薇拉。”沃夫低沉开口,语气隐含不悦。
“听说晚餐有道美味叫‘果律虾球’,酸酸甜甜,正合孕妇的口味,你们可别耗到什么都被我喂进了班森的嘴里才下楼。”她快闪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主卧室突然陷入一片沉静。
芳羽坐在床边,嘟著嘴不吭声,腮帮子鼓鼓的。
沃夫表面镇定,其实心里却拿她没辙。道格医生才说过,要尽量保持孕妇心情平稳,结果他马上就拿这么多事情轰炸她。
他观颜察色。
她看起来是不太高兴,不过,双颊红润、眸儿莹亮,没化妆的素颜看起来气色很好,所以……她的身体状况应该还好吧?
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表情十足、生气勃勃。
看过从以前到昨天为止,她在奥兰多留下的诸多影像,看来总是神情生疏、眼神冷淡,身边仿佛筑起无形的墙,不冷傲,但绝对拒人于千里之外。
幸好她对他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至少她还会对他赌气,他聊以安慰自己。
“你不去看宝宝房?”他生硬地问。
“你又没拿出导游用的小旗子,我干嘛跟你走?”必要时,她可以让自己很难缠。
“我可以立刻弄出一支小旗子来。”他回得很严肃。
她想笑,但勉强忍住。“得了吧,我知道你有多神通广大,连我跟丝薇拉说了什么,你都一清二楚。你打算一辈子都监听我说话吗?”
他温存地看著她。“这个时候,我应该说‘好主意’吗?”
“敢说的话,你就试试看。”她瞪著他。
他叹了口气,耙梳过墨发。
“会那样做,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他强调。“但我‘必须’要知道。”
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却突然跳脚,说风就是雨,他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她又拒绝沟通!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别开脸。
“至少下次不会误闯地雷区。”他无奈的神情中,有一丝对她的纵容偏爱。
芳羽望著他。
一个人有可能这么快就陷入爱河吗?他默默为她做的事,一波一波有如潮浪,向她涌来,将她的心推送到他的怀里。
一颗心就这样,悄悄地悬在他身上了……
“我去弄根该死的小旗子,带你到宝宝房看看。”
“我现在想休息,晚餐后再去看也不迟。”
她躺下来,故意背对著他。
沃夫不吃这一套,绕过来,直接坐在床边,帮她拉好被子,手臂撑在她身后,锢锁了他,防止她故意滚到另一边去。
他与她四目相对。
“还在生气?”他犀利的眼神都柔了,流连在她脸上的目光温煦如阳光。
“不是气,只是有一点不愉快、不甘心罢了。”她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我不喜欢被人设计。”
他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