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席话让张子玲无话可说,她忽然清醒,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莽撞。郎医师选择叶小姐而不选择她,这又干叶小姐什么事了?她为何要迁怒于旁人?
「可人──」郎邢煜进房。「咦,妳们在干什么?」
张子玲像做坏事被逮般,一脸心虚,说不出话来。
「量血压和体温啊。」叶可人没事般地自在一笑。
「那正常吗?」他转向张子玲。
「正……常。」
「很好。」郎邢煜随即忘了张子玲的存在。「可人,要检查的项目我都安排好了。」
「先等一下。」叶可人见张子玲沈默地离去,心想上天真爱捉弄人,为什么总喜欢给人类残缺或遗憾的恋情。
「怎么了?表情怪怪的。」郎邢煜摸摸她的脸。
「没有。」她摇头,从抽屉取出昨日回家整理后,拿来的存折、印章。「这个给你。」
「要做什么?」
「我住院不方便,你帮我领钱缴住院费。」这笔存款原本是要存房子的头期款的,看来是无望了。
郎邢煜不收。「这种小事不用妳烦恼。」
「要啦,我不要让人家说闲话。」郎邢煜将她安排住单人房,她知道病房费每天要自付好几千元,如果医院的人知道是他帮她付费,那她们一定会瞧不起她,更认定她配不上他。
郎邢煜打量她坚持的表情,不懂这事有什么好在意的,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唉!她凡事不跟人计较的个性,真让人担心。
「你收起来啦!」她自顾自地将存折、印章放进他的口袋里。「来,这个送你,是我画的卡片喔。」
「是情人卡吗?」郎邢煜兴冲冲地期待着她如何向他表白情意。
第一张卡片,她画一位头上长着两只可笑的角,身穿白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他一手拿手术刀,一手拿钳子,舔着嘴角,对着一位躺在诊疗台上、绑着马尾、眼白黄黄的、满脸恐惧的女子咧嘴而笑。
郎邢煜眉头抖了一下,青筋浮起。「可不可以不看?」
「不行。」叶可人反对。
他勉为其难地翻到下一张。
第二张卡片,男子手上拿着一颗写着「胆」字的东西,而马尾女孩肚子上全是血,正沈睡着。
「没流这么多血啦,我技术哪那么差!」他大声抗议。
「哎呀,不要计较小细节嘛,快,再看下去。」
第三张卡片,男子想靠近她,马尾女孩害怕地躲在角落,旁边一个框框里写着──「别吓我」!她的病服上印着「无胆之人」几个字。
他愤愤不平地看向她。「无胆并不代表就没了胆子好不好?」
叶可人嘻嘻一笑,替他翻到最后一张卡片。
男子摘下眼镜,换上英俊帅气的脸孔,那两只角还在,但现在看起来反倒觉得很可爱。他旁边有个大框框,里面写满了──
专情、正直、热情、有爱心、责任感、赤子之心……
马尾女子似乎终于认清了那男子的本性,她勾着他的手,露出幸福的微笑,双眸画成两颗心形,显然已钟情于那个男子。
卡片画得栩栩如生,男女主角的造型分明就代表着他与她,而那两只角,恐怕是在调侃他虽然有斯文的外表,但却常有火爆行为的个性。
郎邢煜看了心头既温暖又激荡,他热血翻涌,火辣辣地猛吻她,直到气喘吁吁。
「我真的等不及手术后与妳共度每一天的日子。」
「可是我有点怕。」叶可人欢喜中带着忧虑。
「别怕,有我全程陪着妳呢!」郎邢煜帮她壮胆。「妳放心,我一定会医好妳的,相信我。」他说得自信满满。
叶可人瞪他一眼。「我觉得你好像一直很想对我开膛剖肚。」
郎邢煜失笑地亲亲她。「别胡乱想,只要忍耐一下。等今天过后,如果没什么大状况,我们就有崭新美好的未来了。」
「知道了啦,你别一副舍不得的表情啦!」她噗哧一笑回搂他。
「算妳有良心,还知道我的心。」他爱恋地凝视着她的容颜,她脸上有着因快乐而流露出的真心笑容,但她的眼睛巩膜却隐隐浮现微黄,这是血清总胆红素上升至两个单位以上时的症状,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可人,妳要乖乖听话,要对我有信心。」他紧紧地环住她。
她抬眸对上他专注认真的眼。「嗯,我一直都对你有信心。」
他再度吻上她时,心里想着──
找个好时机向她求婚吧!他已经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第7章(1)
「手术中」的红色指示灯亮着。
郎邢煜望着已全身麻醉的叶可人,她像陷入深沈的熟睡中,神情安详。
对他而言,这是一项困难度不高的手术,他已有数不清的临床经验了,但此刻,他的心境却不是沈稳自信,而是躁动难安。
他要将可人的腹部开四个不到一公分的小切口,连接套管、腹腔镜、摄影机和光源。
这是执行腹腔镜手术,摘除胆囊及结石的主要步骤,但他从没想过当面对自己的爱人躺在手术台上时,一想到要划开她的肌肤,他就一阵心痛,内心百般不愿。
理智点!他警告自己。现在他要在乎的不是这几个小伤口,而且要以可人的健康为重。
他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稳住,俐落地划下第一刀。
不到一小时,他完成一次毫无瑕疵的手术。
*
半夜──
一阵阵咬合似的抽痛,让叶可人的神智逐渐清醒。
她眼睫眨动,缓缓地睁开眼。
一张略带疲倦的脸就横在她眼前,咧嘴露出白牙笑脸,令人忍不住也配合地报以微笑。
这一笑扯动了伤口,叶可人立刻皱眉。
「痛……」她嗓音干哑。
「麻药正在消退。」郎邢煜检查她的情况,露出满意的表情。「忍一忍好不好?伤口已经尽量缩小了,真的痛到不行时,再帮妳注射止痛药。」
她点头,环顾四周,她已回到原来的病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偷看妳的睡癖好不好哇。」他手撑着下巴,嗓音微带低哑,腻在她耳边玩笑轻语,想转移她对疼痛的注意力。
她抿嘴一笑。「那有什么发现?」
「打呼打得好大声啊!」他夸张地叹道。
「乱讲。」她一脸惊愕。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会打呼?那不是丢脸死了。
「真的,而且还现出原形哦。」
「原形?」
「对啊,一只瘦瘦、却打呼打得超大声的小猪。」
叶可人瞧他一脸不正经,想一定是麻醉剂的关系,才让她后知后觉地搞懂他是在胡扯。
「你的笑话好冷。」她瞪他。
「是吗?那我再想另一个。」郎邢煜一点也不介意。他暗自欣喜自己已不动声色地转移她对伤口的注意力。
「不要,听冷笑话伤神,我不想听,要睡了。」
「好好,那妳赶快睡。」睡着了,就会忘了疼痛。
叶可人闭上眼,但老是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于是又睁开眼。
郎邢煜姿势完全没变,就这么静静地俯望她。见她睁眼,随即笑吟吟地问。「睡不着吗?要我说故事吗?我有很多医院里的灵异故事喔。」
「不用了。」给他这么一说,她还住得下去吗?「你知道你的幽默感有时会用错时机吗?」
「有吗?」他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这样的毛病。
「对,你去沙发那边坐,好好地想一想。」
「好。」他听令。
叶可人赶走他后,安心地闭上眼,没多久,即沈入梦乡。
不过这边的郎邢煜还在想自己幽默感的问题,但因为一直偷眼欣赏叶可人的睡姿,所以始终无法专心。
在确定她熟睡后,他又偷偷地挪回她身边。
见她白玉般的沈静面容上,浓密的眼睫像帘幕,已关闭上她闪亮的双眸。
这让他反倒有所期待,希望她再度睁眼时,第一眼看到的画面是他,或许她会因此而更爱他。
他好像已经变得有点傻气了,他想。虽如此,视线依旧舍不得离开她。
*
隔日。
叶可人听到啪哒啪哒的噪音,缓缓地转醒。
郎邢煜正侧身对着她,在床边柜倒水。
他一身的运动服,黑框眼镜没挂在脸上,配上散乱的头发及下巴刚生出的短短胡渣,看起来有种居家好男人的吸引力,教人难以抗拒。
他转身啪哒啪哒地走进盥洗室倒水,又啪哒啪哒地走回来,发现她醒了,高兴地咧嘴一笑。
「睡美人,现在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她点头。原来那噪音是他的拖鞋所发出的。
郎邢煜将病床床头上移三十度,让半坐地躺靠着。然后用棉花棒沾水,润润她干渴的唇。
「我刚刚检查过了,伤口愈合得很好,妳自己感觉呢?」
「你有没有照镜子?」她记得他今天有门诊,怕他这么随兴的外表,会引起患者质疑他的专业,顾不得自己的感觉先提醒他。
郎邢煜笑着回嘴。「我照镜子做什么?」
「邋遢啊!」她故意嫌弃。
「哪有?」郎邢煜以为她是指卫生问题,看看手心手背。「很干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