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显现在萤幕上头的,刚好是两颗斗大泪珠从孟夏眼眶滚落的画面。
伊织信二回头注视萤幕里的孟夏,冷声轻问:「把人家弄得这么伤心,就是你要的?」
帝释侧脸被荤幕光线照得半面发亮,他垂低头挲挲下颚,似乎对自己连番举动,突然间感到一丝愧疚。
还来不及答话,只见萤幕里的孟夏左右伸手抹掉眼泪,她骄傲地昂起头,不再抗辩地走回她自己的座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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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孟夏一边流泪,一边想着——她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动摇了信心。之前他们也有过类似经验,她知道潘瑟会是那种怕连累她,而狠心将她推开的男人。
孟夏抹干脸上的泪痕,对自己信心喊话。「对!我一定要对潘瑟有信心!」
可是每次一想到潘瑟明明就在窗边看着她,又避而不见的举动,孟夏便又开始掉眼泪。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潘瑟……
在眼泪与信心喊话中,时间一溜烟飞走四天。今天二十二日,孟夏最后一天到「友邦」工作的日子。
当天下午离开公司,总机小妹还特别跑来跟她叮咛——
「记得啊!要是你圣诞节有到东京去,一定记得带你的尼可拉斯去,一O一的下午茶等着你啊。」
看着总机小妹笑意盈盈的脸,孟夏一颗心像被丢进苦茶缸里,有苦难言。
跟潘瑟交往,孟夏连自个儿爸妈都未曾提及,周遭朋友更没人知道详情。感情正热,她可以无惧两人之间的差距,专心爱着他就行。可是如今他突然失了踪影,孟夏原本坚固的信心一点一滴被时间侵蚀……
她需要一个管道好让自己转移注意。于是她申请了一个目前非常流行的部落格。她把这几天里对潘瑟的疑惑,对他的感情,对他的信心,对未来的恐惧,完完全全呈现在里头。
虽然她转移注意的方式,仍旧是回忆与潘瑟交往的点滴。
「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避不见面,什么话也都没留,你难道不知道我会伤心吗?」
孟夏在部落格上这么问着。当然,已经好几天没消没息的潘瑟,不可能会突然跑出来给她回应。只是她仍不间断地问着——
「你还爱着我吗?」「你还记得跟我的约定吗?」
一个接着一个问号发布在网页上,是在跟不知身在何方的潘瑟询问,也是纾解她内心的恐惧。
现在时间是二十二日晚间十点,看着电脑上的时间显示,孟夏突然害怕起明天。
一切的答案,明天即将揭晓。
而人此刻正在奈良的东大寺的潘瑟,内心也和孟夏一样焦虑。
每天早上,他和里头众多僧徒一样,穿着灰黑色僧袍,夜以继日对着以木头刻成,面貌黧黑的大佛持续念着佛经——这正是蟠龙会考验人心的入会仪式,从第一代会长帝释至今,已经沿用五十多年。
第一代帝释认为所有人心的黑暗,皆逃不过日夜与佛相对的光明。修炼的整个月,每天四点一睁开眼睛就是诵经,直到九点晚课结束才上床休息,然后吃极简极少的食物,住大量开水咽下。
若意志力不坚,通常第一个礼拜人不是累倒,就是崩溃了。
虽然说吃少睡少的枯燥生活对潘瑟而言,不算难事。只是现在的他,和三年前那个心头无牵无挂的男子,已不再相同。
有执着,便有心魔。潘瑟日日对着宝相庄严的大佛诵经,心里想的却全是孟夏。
她会怎么想他?她会哭吗?她会不会就此对他失望,或者,在她心最脆弱的时刻,会不会刚好出现了个男人,一举扩大她与他之间的感情缝隙?
问题日日在潘瑟心头盘旋,烧得他心魂欲裂。好在副手何琅了解他的心意,潘瑟前脚刚离开台湾,何琅便动用蟠龙东的情报系统,着手搜集孟夏的资讯,连她写在部落格上的文字,也毫不放过。
然后再空运寄到奈良东大寺,托僧徒塞给无法步出寺门一步的潘瑟。
「你这傻瓜,我怎么会不爱你,怎么会忘了跟你的约定……」
每晚躺卧在冷冰冰的木板床,一遍又一遍读着孟夏部落格上的文字,已成了潘瑟治疗相思苦痛的良方。从来不曾因为什么而濡湿的眼眶,竟夜夜为她落下心疼的男儿泪。
再二十八天,再二十五天,再二十三天……每过一日月历上即多添了一条红色斜线。
如今潘瑟唯一的冀望,就是这难熬的试炼快快结束。他一定立刻动身回台湾,以最实际的行动,证明他对她的感情,始终坚贞未变。
第八章
十二月二十三日,隔天晚上即是情人们日夜期盼的甜蜜耶诞夜。一早约莫九点,突然响起一阵门钤声。
孟夏像被雷打到似地猛地惊醒,冷风一灌,当头就打了一个喷嚏。
「等一下,马上出来!」
是潘瑟吗?她七手八脚地套上铺棉外套,一边跑还一边用手猛顺头发。昨晚哭累了倒头就睡着了,突然被吵醒来不及整理仪容,她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模样看起来不算太糟糕。
大门一开,发现是名穿着制服的宅急便送货员,孟夏欣喜的脸色顿时垮下。
「请问是孟夏孟小姐吗?」送货员出示手里的牛皮纸袋。孟夏凑头瞧了一会儿,点头签收。
关上门随即打开一看,原本阴沈的脸色蓦地一亮。
纸袋里头装着的!是一张面额二十万的即期支票、飞往东京的来回机票与东京君悦(Grand Hyatt Tokyo)饭店的住宿预定单。
耶!孟夏将纸袋紧抱在怀里,难掩欣喜地放声尖叫。她就知道,潘瑟没忘记跟她的约定!
「臭潘瑟,害我白白伤心难过这么多天,等一下见到你,我一定要好好骂骂你——」然后她低头瞧瞧纸袋,蓦地嫣然一笑。
「算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等看到你,我不骂你了,只要你人好好的,没受伤也没生病,我就原谅你!」
她将纸袋拿来捂在脸前,彷佛可以藉此更亲近潘瑟一些。
「臭潘瑟、臭潘瑟、臭潘瑟,你这个讨厌鬼……」热烫珠泪沿着脸庞滚落,糊湿了手上纸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桃园国际机场——
十二月二十四日这天,孟夏拎着行李,坐在机场大厅,飞机预定在下午一点二 十五分从桃园机场起飞。
由于潘瑟并没事先与她联络,到底是要跟她一块搭机出发,还是直接在东京见面,打他手机一样不通,没办法,她只好傻等。
虽然是一点多的飞机,但她不到十点就到了,她伸着脖子活像只长颈鹿等了大概快三个小时,直到传来催促的广播,她才一脸失落地登机。
虽然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对潘瑟有信心,他不可能放她鸽子!可是随着飞机缓慢滑行,终至飞上天空,孟夏心情仍旧忐忑。
说不定,潘瑟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说不定他人已经到了成田机场,就等她过去会合……孟夏一直勉强自己这么想着。
一出海关,她远远就看见有个人高举着「欢迎孟夏」的牌子。
一定是潘瑟!
她拎着行李朝牌子飞奔而去,只是一张开心得有如春花般灿烂的笑脸,却在看清是何人时愀然变色。
「孟小姐?」面容清秀,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日本女子,操着微带口音的国语向她鞠躬致意。「你好,我是绪川美智子,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孟夏朝她一点头。
「何琅桑有交代,您在东京旅游的这段时间,有事尽管吩咐我。」
孟夏转头瞧着周遭比平常要多上一倍的汹涌人潮,一阵寂寥蓦地涌上心头。许多人特意赶在今天飞来东京,为了就是想在今晚,Christmas Eve,前来欣赏东京六本木一带著名的圣诞风景。
「这样啊,我问你喔,我这一趟来东京——美智子小姐,该不会就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吧?」
美智子一脸奇怪。「何琅桑是这么吩咐的啊,他说您对日本东京不算熟悉,所以叫我一定要全程作陪。」
怎么会这样?孟夏倒抽口气,原本持在手上的行李「磅」地掉下。
她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的美智子,心里乱纷纷。潘瑟人呢?他不是答应过要陪她一块过圣诞节的?他为什么没到?
「孟小姐——」
「我要跟何琅联络,你一定有他的连络方式。」她伸手像美智子要。「给我。」
美智子摸不着头绪地摇头。「孟小姐,您是不是飞行太累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到Grand Hyatt Tokyo休息?」
「我不要去什么Grand Hyatt Tokyo!」孟夏气得跺脚。「我只要你现在,马上给我何琅的联络电话,」
美智子瞧着一张粉脸怒红的孟夏,何琅桑向她解释过孟夏的身分,眼前这女人可不是她得罪得起的对象。她软声安抚。「好好好,我给您何琅桑电话,可是我想这地方不方便打国际电话,Grand Hyatt Tokyo离机场只有几十分钟车程,一下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