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地仰天大笑,桀骜不驯且狂傲不羁,却又蕴藏着丝丝撕心裂肺的哀绝,强烈地震慑住炎燏煌的心神,然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任他狂笑着离开她的视线,心却觉得莫名的椎痛,像是钉上倒勾的箭翎射入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痛得她趴卧在床榻上……
***
“该死,他到底到哪儿去了?”
炎燏煌漫无目的地在广大的沄涌山庄里漫步着,满脑子想着已十多天没见到阙门矞皇,却没发觉自个儿正一步步地走进杏园。
她想跟他道歉,至于为什么要道歉她也搞不太清楚,只是他离去时,眸底的那抹碎魂裂魄般的悲怆令她心疼,让她想要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他,就当她先同他借玉玲珑,待她返回大别山一趟,再带回来还给他。
不过话说回来,当他占了她的清白时,她也同他开过条件的,孰知他居然忘了,还那样子吓她,应是他不对;但是她也自认理亏,遂只好由她道歉,但她碰不着他的人,要她同谁道歉?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居然在离去之时还同庄里的奴仆交代,要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既要她留下,身为主人的他该要招待她的,是不?
唉,叹了一口气,她抬眸望着陌生的园苑,却觉得这个地方熟悉得可怕,仿佛闭上眼,她也可以走入那栋建筑物里,但是……
“咦,这不是我那一天梦过的地方吗?”炎燏煌不禁喃喃自问道。
这杏花虽与梦中的凋零不同,然而这阁楼……她迅速地进入花厅,往左侧上二楼,往右侧进闺房,天啊!居然一模一样。
“你……”
“咦?”炎燏煌整个人弹跳起来,反身瞪视着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的人,竟觉得他也有几分熟悉。“你是谁?”
“你忘了?那一天你同大哥在中庭的凉亭吃糕点……”阙门矞夐好心地提醒。
“啊……”好像有这么一个人。还好,她以为她病了,居然连别人家的园苑也感到熟悉,看来八成是因为她在很久以前曾经来过,而她这个过目不忘的好脑袋便紧紧地记住了。
对了,说不定爹娘在很久以前带她来过,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安心地让她一个人只身赴异乡?八成爹娘和老庄主是旧识,遂……
“你要找我大哥吗?”阙门矞夐的嗓音唤回了她神游的思绪。
“我、我才不是要找他,我只是出来晃晃。”她很肯定这个答案,但是……“不过既然你喊他一声大哥,这就代表着你是他的弟弟,那你一定知道他这十几天跑去哪里了,是不?”
“他到醉仙楼去了。”他笑着,有点意外大哥怎会跟个小女孩凑在一块。
“醉仙楼?”那是什么鬼地方?
“那里是男人爱去的地方,只要你去的话,你便知道了。”阙门矞夐轻摇着扇子遮去笑眯眯的眼。
“是吗?”
什么叫作男人爱去的地方?
第七章
“矞皇,今儿个天气真好,我想要到外头赏花。”缪璇甜柔地说着,一双丹凤眼直睇着他。
“可是你的身子……”
阙门矞皇敛下眼眸,突见她许久不见的笑靥,他不禁要答应她的要求了;但是大夫交代过,她近来的身子每况愈下,实在受不起折腾,别说到园外赏花,光是到园前的杏林都有点问题。
“答应我嘛,我想要出去走走。”她哀伤的眸子染上薄泪。
“璇儿,听话,咱们的婚期快到了,你得替我多多保重身体,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缪璇气恼地吼着:“怕婚礼进行不了,怕我死在婚礼上,还是怕我丢了沄涌山庄的脸?”
“璇儿,你知道不是这样的。”阙门矞皇苦笑着。
“我知道,我只是很怕,很怕一直待在房里,到最后我哪里去也去不了,我的一生只有在这个房里。”她哀恻地流着泪,不再歇斯底里地发脾气,如此一来反倒显露出她的疲惫。
“不会,不会的……”他紧紧地搂着她,年少的心里蛰伏着太多的恐惧。
***
“阙门矞皇!”
是谁在唤他?
阙门矞皇无力地睁开无神的眼,木然地瞪视着杵在他眼前、双手叉腰、宛如茶壶的女子。
是璇儿吗?
他眼前的焦距有点涣散,模模糊糊地像是罩上了一层薄纱,看得不真实,也看不出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阙门矞皇,你是想死吗?居然窝在这种地方闻这种‘西域毒香’!”
炎燏煌扯开层层诡异的帐帷,打开紧闭的窗棂,一脚踹掉正烧出鹅黄色烟雾的香炉,再走到他的身旁,怒不可遏地将他拖起,孰知她担不起他的重量,反倒被他拉进温热的怀里。
“燏煌?”他轻唤着,低低地笑着,讪笑地唤着她像是在唤着自己。
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难不成是急着想要向他索讨玉玲珑?倘若她真是璇儿转世,他是绝无二话,随即奉献给她,但是他没有办法确定她到底是谁。
她只是个偷儿,她只是想要偷取他身上的玉玲珑。
“你……”听闻他唤着自己的名,炎燏煌脸不由得羞红,但随即又露出一张夜叉般的脸。
“我告诉你,这种西域毒香很毒,闻久了脑子会坏掉的,你知道吗?”
她大别山的家里有着各式奇珍古玩,自然也少不了稀奇古怪的薰香,这种西域毒香她用不着看那焚出的烟丝,光是凭着那令人飘飘欲仙、神智恍惚的气味,就可以说出这种毒物的名称。
倒是他干嘛这样子糟蹋自己?
“你关心我吗?”阙门矞皇低沉地喃着,双手将她环紧,让她柔软的身子整个贴附在自个儿身上。
她也会关心他、在乎他的心情吗?
她一点也不像璇儿,脸蛋不像、声音不像、身形不像……说到底似乎没有一处相像,但是凭借着她肩上的刺青,他便认定了她。可她与璇儿之间的差距太大,大到令他难以置信她便是转世后的璇儿。
到底要他如何做?是接受她,还是放弃她?
他已经等了十几个春秋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够等多久,一旦错过了她,面对的未来可能便是这般放浪至死;但是面对她,他又无法用面对璇儿的心那样待她。总而言之,倘若她不是璇儿转世的话,他根本不可能会喜欢她。
抱着这样的心情是幸还是不幸?
他不想要再一个人面对无穷无尽的孤单,和那种独自飘零的空洞,他想要一个确切的未来,想要一个可以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是她吗?会是她吗?倘若不是呢?要他如何面对幻灭的未来?
“我……”
娇颜持续发热着,只为了他黑曜石般的幽晦眸子里闪动着教人心疼的光芒,蕴藏着教人不舍的悲绝。
“矞皇,这是怎么一回事?”醉仙一掀开帐帷,便见到这古怪的一幕。
“醉仙?”他仍是笑着,像是没有灵魂般的空洞。“来,到这儿来,再陪我喝一杯。”
他将怀中的炎燏煌抱起,让她端坐在自个儿的怀里;而炎燏煌不解的眸子睇往走入房内风姿绰约的女子,审视地挑起眉,注视着她纤腰轻摆、莲步轻移的淑雅丰姿,再睇着笑咧嘴的阙门矞皇,没来由的一把火烧上了心头。
她到底是谁?
方才她大摇大摆地进入醉仙阁,是没仔细地瞧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但以眼前的情况瞧来,这里八成是娘所说的、男人最爱去的勾栏院。
听娘说,那里的女子个个美若天仙、秀色如画,那些莺莺燕燕,曲意承欢,为的便是留住每一个上勾栏院的风流客,而他……该不会是为了她,才流连忘返的吧?
“来,让我敬你一杯。”
他睇着醉仙,拿起矮几上头的龙腾青瓷杯,豪爽地大口呷着;而醉仙见状,堆起满脸的笑意,才拿起酒杯回敬,却被炎燏煌一掌拨掉。
砰的一声,惊回了阙门矞皇缥缈的神智。
“燏煌,你这是怎么着?向醉仙道歉!”阙门乔皇不悦地喃着,气恼她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度量和雅兴。
“偏不!”她对着他吼了一大声,强自撑起他沉重的身躯,直往门外走。
笑话,他自个儿说过要娶她为妻的,而现在他竟然要她向一个勾引她夫君的女人道歉?门儿都没有,她做不到!
“燏煌,你到底在做什么?”阙门矞皇无奈地叹口气,随即双脚着地睨着她,想搞清楚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你倘若要玉玲珑的话,我可以老实地告诉你,玉玲珑不在我身上,你不用在我身上大费周章。”
玉玲珑?这块稀世的雪玉价值连城,自然是所有偷儿的最大目标,而像这般胆敢在他面前直接索取的,炎燏煌是头一个,可谓奇葩。
她不是因为宿命的牵引而来到他的身旁,而是因为玉玲珑。可笑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玉玲珑代表了什么意义,只是一味地想要得到它,无视于他的心情、他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