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食品营业所里,除了何丝丝这个女会计之外,上至经理下至业务员共八人,清一色是男性,他们在白板前面分道站成两边,一为妥协,二为拒绝,开始下注,每人都张大眼睛巴巴望著何丝丝,等她亮牌。
「小刘,你要一个人站在拒绝那边吗?等一下输了,你可得赔我们一人两千,你确定要站那边?」老大志好心的提醒不知死活的小刘。
「对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不要跟钱过不去,选安全牌,不输不赢……」瘦如竹竿的小林也不忍看胖如拜拜大神猪的小刘每赌必输,还不听劝。
「我就站这边,今天不赢你们才怪!」大赌才痛快,小刘矢志不改。
这下,同事们除了等著看何丝丝笑话之外,还准备看小刘输到脱裤子!
「丝丝,你打的领带我才习惯,我要你来。」元敬淮语气不凶不残,却没来由的强势,让此端何丝丝不寒而栗。
三十一岁的大男人元敬淮,如果生在古代帝王之家,必是祸国殃民的暴君。生在现代是荼毒良家妇女的「暴军」,不管哪个,手段都是霸道没人性。
「我……」何丝丝看著同事们胡闹,心里更紧张。
不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人输钱,而最惨的是站在拒绝那一边的,只有小刘一个人……他要一赔七,一万四,可怜啊!
对不起了,小刘!
「我马上去。」何丝丝气若游丝,只听得一堆人高声欢呼,而胖小刘噗通一声双膝下跪,地板震了好一会儿,火烧孤寮全无望。
「我的何大小姐,你就拒绝元大总经理一次,会死喔?!」小刘哀号著,直到何丝丝出门时,他都还故意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真是悲壮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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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跟你说她一定会来。」元敬淮对她的秘书小姐说著,同时露出大男人该死的骄傲笑容。
「何小姐,真的是……」随传随到。乱丢女人脸的!杨伊菁停顿了一下,决定不说实话,要当个狗腿。「体贴又温柔。总经理,你很有福气。」
「这跟福气没什么关系吧?」是他太可爱又太厉害,何丝丝没有他「ㄟ害」!
「总经理,那领带的事应该解决了,十点的会议可以准时开吗?」杨伊菁打心里同情起何丝丝,这女人笨到让人不忍唾弃却心疼啊!
「可以。当然可以。」元敬淮回答之前,已经迅速算了一下何丝丝应该会花多少时间才能抵达这里。
「那我先去忙了。」杨伊菁本来对能当元敬淮的秘书感到非常荣幸,但看尽了他对朋友相交的浩然义气,与对女友的呼来唤去、放鸽子是家常便饭之后,她对这男人的评价,只剩下一个简单到连小婴儿都会的动作——摇头。
果真如他预计的,何丝丝准时在九点整出现在他面前。
「你悠悠哉哉在办公室看报纸,为什么不自己开车回家一趟?」任凭何丝丝再温柔,被他这样几近恶整的对待,她也不能全无怨言。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看你为我奔波,喜欢你替我打领带。」这是甜言蜜语还是小人习以为常的无耻,不必费心讨论,他是标准恶贯满盈。
何丝丝竟觉得茫然,是不是自己的爱太廉价,让他觉得可以随便浪费资源、不知珍惜点用?
「你是爱我的吗?」何丝丝低语,一面为她的大爷打领带。她很爱他,爱到深处、高处,不必怀疑。但这一秒,她却想将领带狠狠一抽,勒个他半死!
他知道……他一个命令牵引她一个应允,就害得一只无辜的大神猪壮烈牺牲将近半个月的薪水了吗?
而他还一副理所当然,她就该为他奉献到死、殃及无辜也在所不惜的样子。
偏偏,自己就是欢喜甘愿,「为虎作伥」!
她将天下女人的脸都丢尽了!有机会,她一定写封「告天下妇女同胞书」寄去报社投稿,好好忏悔她让女权沦丧的罪过。
「又问无聊问题了。打条领带还要说声爱,无聊透顶。」元敬淮伸展著脖子、仰高下巴,不忘斥责一下成天把爱挂嘴边的女友一番。殊不知,那双纤纤玉手有那么一秒钟想作坏,勒死他这只比拜拜大猪公更该终结的沙猪。
「咳……咳……」何丝丝突然咳嗽连连,这两天她吃了许多成药,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感冒前兆,如今经她在风里来来去去,前兆变成病症,非看医生不可了。
本来勒死他也只是想想,何丝丝没想到自己趴在他胸口一阵狂咳,手忘了放掉领带,就那么一扯再扯,果真勒得元敬淮一时呼吸困难!
「丝丝,放……放手!」他困难的叫著。
何丝丝又猛咳了一顿之后,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这才发现她真的快将没良心的男友给勒死!
「敬淮,你没事吧?」她立即将领带松开,吓到脸色比元敬淮这个停止呼吸几秒的人还惨白。
「你……」他怎样也想不到,丝丝除了好欺负、好差遣这两种之外,还有想勒死人的这一种!
「我不是故意的。」何丝丝哀怨的说。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故意的话还得了!
「你又咳?药吃了那么多还咳成这样?你啊!老吃些成药,不怕病没好却吃出人命来吗?」他就光会念,也不会带缺乏关怀的女友去看病。
这元敬淮究竟是对爱女人的方式不太熟,还是何丝丝活该被他折腾?他要的,她都配合;她要的,他都不知道。
「那你带我去看医生好不好?敬淮,带我去啦。」何丝丝惹人怜的央求著他。
想起两人初相见就是在一家耳鼻喉科诊所里,他们患著相同程度的感冒,一前一后的挂号,一前一后的被唱名,同时进入诊疗室……
当时,她坐在医生面前的椅子,依照指示,张嘴看喉咙、袒胸听心音,他的眼光雷达似的一直盯著她,像随行而来的家人,就怕她有什么闪失似的,只差没替她跟医生说明病情。
其间,看诊的医生可能也身体微恙,不禁咳了又咳,元敬淮紧皱著眉,脸色不太好看。
直到带口罩的医生,由初始的轻咳中断诊治,到最后的弯腰狂咳,元敬淮就忍无可忍了!
他一手拖著何丝丝就往诊所外疾走而去。
「你……怎么了?」一个陌生男人发什么神经,她看她的病,干他什么事?
「医生咳成那样,你看见了吧?」元敬淮满脸嫌恶。
「医生也是人,感冒也正常……」
「他自己都医不好了,怎么医别人?!」元敬淮坏脾气的叫著。
他一喊完,何丝丝也觉得所言甚是,便没再回嘴。
气氛就这么僵了一下,然后当两人四目相望时,他发现了她眼中晶亮的星光,她发现了他眼里霸气的温柔,彼此的心就强而有力、绝不肯放过的拉住了对方。
爱是这么开始的。那时,甜蜜涂满了他们的身心灵。
「还要我带?又不是小孩子,看医生还要大人带。」
「爱我啦!好不好?带我去,我们去以前那家诊所看。」何丝丝一向不强人所难,此刻的坚持是因为期待心高亢。
「那医生搞不好早咳死了!」元敬淮难得与她有默契,还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家诊所,可见相爱的开始,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而他还算有心。
「嗯?好不好?」何丝丝重新替他打好领带。
「好吧。下班等我。」可能元敬淮也想起了多年前的甜蜜,未再抱怨和推托就爽快答应了。「我也很想去看看那医生到底咳死了没有。」
嘴坏的男人不一定坏,何丝丝不会怪他的口不择言。反之,得到他的宠爱,她已经心花朵朵开,病不用看就好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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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丝丝下班时间是五点,元敬淮的下班时间是随缘。
那么此时六点半,她还一人站在公司楼下,吹著愈来愈萧瑟寒冷的风,看著下班人群来来往往,这代表什么?
天都黑了,别人的鸽子早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回鸽舍安歇,只有她这只笨鸽还在寒风中等待元敬淮吹哨。
哨声不起,她一动也不敢动,敢动的只有长发和颈上的丝巾。
「丝丝,我和彭育他们在一起打保龄。」迟来的电话中,元敬淮没将重点说出来,因为聪明的何丝丝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答应我的……」
「丝丝乖,来打保龄球之前我没忘记,可是现在他们不放人,我实在抽不开身,你乖乖自己去看医生,回家等我。」
不等了行不行!
在没有死心之前,何丝丝恐怕永远没有勇气将这句话付诸实现。
「我知道了。」她吞下委屈,迎合她男人的心意。
挂断电话,何丝丝不知自己往哪个方向走,只知道是迎风而行,一路上风吹得她糊在脸上的泪像敷了蛋白一样又干又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