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梅琪开口。「我还要说一件事,说完就结束了。」
露露直起身子。「说吧!」
「我依然爱他。」
「这正是难题所在,对吗?」
「但是我考虑过,既然花了六个月坠入爱河,至少也该给自己六个月跳出来。」
人如何跳出爱河呢?梅琪对瑞克的思念不减反增。植物缺水会枯萎,但是她对瑞克的爱就像一颗种子没养分也无所谓,丝毫没有减退。
8月匆匆过去,这是天气炎热、累人而且令人窒息的一个月。凯蒂不告而别,径行回校;泰德离家入军校;梅琪另外雇用了一位名叫玛莎的老妇人负责清洁工作,虽然有玛莎的协助,梅琪的日子依旧漫长而机械化。
清晨6点即起,烘面包、准备果汁和咖啡,中午处理客人的问题和各式各样的电话洽询,直到入夜上床时,她已腿酸脚痛,身体疲倦不堪。孩子大约会在感恩节前后出世,客房预订到10月底止,但有时候她也不确定自己能熬到那时候。
如果我有个男人就好了,在软弱时她会这么想道,如果瑞克在我身边……他依然在她脑中索绕不去,虽然那是不可能的梦想。
然后在9月22日,露露打电话来告诉梅琪一个扰乱她情绪的消息。
「你正坐着吗?」露露问。
「坐下了,」梅琪坐在冰箱旁的凳子上。「什么事?」
「费南茜流产了。」
梅琪倒抽一口气,心脏狂跳。
「她出差时发生的。梅琪,还有更不好的消息,听说他带她出国旅游好改善她的健康和他们的婚姻。」
梅琪只觉初升的希望又跌落谷底。
「梅琪,你还在听吗?」
「是……是的。」
「我很遗憾,但是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是……是的,谢谢你,露露。」
「嘿,你还好吧?」
「是的,当然。」
「要不要我过来看你?」
「不,我很好!我……我已经忘了他了!」她假装轻快地语气。
忘了他?人如何忘记孩子的父亲?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夜尿频繁;足踝肿大,拉梅兹课程开始,而这个问题始终挥之不去。
10月来到,杜尔郡枫红处处,旅馆夜夜客满,而且所有的房客似乎都情意绵绵,双双对对的出现,偶尔亲吻,偶尔冒险偷偷爱抚一番。梅琪只能躲到一旁捧着肚子,苦乐参半地回忆往日甜蜜的时光。看着对对俪影,她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寂寞的人!
「我们会捱过的,」她大声告诉肚子里的小孩。「我们有外公和露露,还有很多钱和这幢大房子。等你长大,我们买艘帆船,我教你掌舵,然后我们一起航向芝加哥,我们会捱过的!」
10月下旬某天下午,秋高气爽,她决定步行进城取信件。
白杨树和枫树已经光秃秃,橡树叶也掉得满地。忙着收集栎子的松鼠穿梭在她脚边,天空湛蓝如水,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声。
镇上的街道安静了些,一些商店也因季节而关闭,邮局大厅空无一人,她直接走向邮箱取出邮件,再把门砰然关上,转身时发现席瑞克就站在她面前十英尺左右的地方。
他们一起停住脚步,文风不动。
她的心跳怦怦。
他脸色发红。
「梅琪……」他先开口。「哈罗。」
她的脚仿佛钉在地上似的,全身的血液窜向四肢百骸。他的存在蛊惑了她,她出神地望着他熟悉的古铜色脸孔、晒淡了的金发和湛蓝的眼睛。
「哈罗,瑞克。」
他的眼光落向她隆起的小腹。
求求你,她暗暗祈祷,别让任何人走过来。
她看见他吞咽一下,眼神恋恋不舍地回到她脸上。
「你好吗?」
「很好,」她的声音怪异而高亢。「我很好。」她不自觉地用手中的信件挡在肚子前面。「你好吗?」
「快乐了些。」他回答,以一种受尽折磨的眼神凝视着她。
「我听说你太太流产了,很遗憾。」
「是的,呃……有时候这种事情……你知道……」他没有说完,目光再次落到她肚子上,仿佛那里发出某种磁力光束似的。分秒的时间漫长得近似光年。他愣愣地位立,喉结不停地动着,当他抬起目光时,她别开眼睛。
「我听说你们出国旅行。」她紧紧抓住继续流连的借口。
「是的,去加勒比海。我想这样或许有助于她……我们,恢复过来。」
在邮局服务了28年的霍美莉出现在窗口,拉开抽屉补明信片。
「天气真好,不是吗?」她对他们俩说道。
他们心不在焉地瞥她一眼,两人都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她转身走开,随即重拾刚刚中断的交谈和定定的凝视。
「她一直很难接受事实。」瑞克呢喃道。
「是的,呃……」梅琪实在无言应对,只能保持沉默。
几秒后他打破沉默,声音沙哑而充满感情,而且低的几乎听不见。「梅琪,你看起来棒极了。」
「你也是啊!」但是她不能说也不看他,只能将目光转向墙上的海报。「医生说我健康得像匹马,爹地同意在孩子出生时做我的教练。我们每个月上两次拉梅兹课程,而我很擅长凯歌尔运动,所以……我……我们……」
他轻触她的手臂,她沉默下来,无法抗拒他凝重的眼神。望进他眼底,她开始清晰地了解他的感情一点也没变。他正像她一样地痛苦。
「你知道孩子的性别吗,梅琪?」他耳语道。「是男是女?」
不要这样,不要关心!除非我能拥有你!
那一刻梅琪的喉咙几乎箍紧,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那一刹那,她几乎又在邮局大厅里使自己成了个大傻瓜。
「梅琪,你知道吗?」
「不。」她低语。
「你需要什么吗?钱,任何东西?」
「不。」只要你。
门开处,马爱莎和卜马可走了进来,后者正在说:「我听说贝克和默尔明晚对阵,应该是场精彩的比赛,只希望这温暖的天气……」他一抬起头,仿佛突然哑了似的,扶门的手也忘了放开,目光投射在梅琪和瑞克身上。
她恢复过来。「哈罗,马可。」
「哈罗,梅琪,瑞克。」他颔首,让门关上。
三个人尴尬地站着,一旁还有爱莎和美莉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马可的目光落至梅琪小腹上,他的脸突然变成粉红色。自从谣言四起之后,他就没再打电话给她。
「我得走了,还有顾客要上门。」梅琪即时打借口,故意装出快乐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马可。爱莎,嗨,你好吗?」她红着脸,浑身颤抖,内心感情汹涌,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匆匆开门离去,在人行道上意外地撞上两个观光客。她本来计划到店里带两个汉堡回家当晚餐,但是爹地一定会看出她的异状,一径追问她。
她步履沉重地走上山坡,无视于周遭美丽的黄昏。
瑞克,瑞克,瑞克。
我如何能终此一生住在此地,偶尔和他擦肩而过?今天的遭遇已经够难了,下次抱着孩子时,更是令人难堪。她脑中闪过一幕影像:两年后,她牵着儿子的手走进邮局,遇见一位眼神黯然地盯着他们的金发男子,儿子抬起头来问道:「妈咪,那个人是谁?」
她不能够那么做,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出于爱情。一份顽固得不肯枯萎的爱。每一次偶遇,这份爱情便会宣告对彼此的感受,一如落叶昭告夏天的尾声。
我就是不能,她回到自己已深深爱上的大宅。我不能带着他的孩子住在这里,眼睁睁看他住在另一个女人家里,而唯一的选择只有离去。
第十九章
对南茜而言这个夏季异常紧张,实在很难熬。假装有孕令她情绪不稳,而且也没有如她所愿地挽回瑞克的心。他依然冷漠而且心不在焉。几乎不碰她一下,连交谈也仅限于必要事物上。他经常在船上逗留不返,周末时留她独自在家。
他唯一表现出情感的一次,是她从奥玛哈市的圣乔瑟医院打电话给他,通知他她流产的消息时。之后他提议陪她去巴哈马群岛度假,她以为在热带星空的魔力下,爱情之火将会复燃,无奈他却还是落落寡欢而且遥不可及。
回家后她自动休假一个月,孤注一掷地企图挽回他的心。她向他母亲请教面包食谱、在家洗衣、打蜡,即使她深深痛恨每一分钟。缺乏销售量的挑战和高度紧张的工作步伐使她的生活变得黯淡无光。
而她的努力显然是徒劳无功,因为瑞克察觉到了她心神不宁。「你还是回去上班吧,我看你闷得快疯了。」
10月份她销假上班。
但是她继续寻找赢回他的心的方式,而最新的策略是针对他的家庭。
「亲爱的,」周五晚上她说道。「我想星期天晚上邀请麦克和贝拉来吃晚餐。以前我们和他们疏远都是我的错。不过现在还是可以补救。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