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在家。已经过了五点了,她今天上的是早班,不过如果她手头有案子的话,她也经常会干到很晚。」
「我正从州际公路上下来。你能告诉我怎么去她家,从……」湃瑞斯停顿了一下,念着路牌,「……从港点大道和州际公路。」
金波利照她说的做了,温和而又热切,尽管湃瑞斯因为焦虑心跳不已,她还是感到很窝心。「思珑在一个你从不会想到要去找的地方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她又说,接着告诉了湃瑞斯到哪儿去找。「如果她还没到家,你可以进去等她。」她又说。
「太谢谢你了。」根据金波利的指点,她已经向左转弯了。突然她意识到她还不想就这么结束和她母亲的第一次通话。她屏住呼吸,不太肯定地说道,「你觉得晚些时候我可以过来看你吗?」
她母亲不由笑了,笑中带着泪。「我等了三十年听你说这话。你……你不会忘了吧?」
「我保证,我不会。」
几分钟后,湃瑞斯找到了思珑的家。里面有灯亮着,一辆普通的白色旧款汽车停在车道上,车牌却并不普通,上面写着BHPD031。
湃瑞斯肯定BHPD就是贝尔港警队的缩写,于是她把车停在了房子前一个临街的停车位上,抓起钱包就从车里出来了。开始起风了,几颗雨点拍打着车道。尽管夜幕已经降临,但是在路灯的照射下,整条街看上去很安全很明亮。她的计划是去敲思珑的门,告诉她将会发生些什么事,然后就立刻把她从家里拖走。保罗可以解决剩下的事。
整个计划看上去完全理性,而且很容易实现,但是她越走近那门,越觉得忐忑不安。她迈步走上门廊,抬手想敲。随即犹豫着又向四周环顾了一遍。在她右边的街对面,海滩在高挑的水银路灯的照射下,被照亮了一部分。灯光亮处,一个女人的身影在远方正沿着沙地快步走着,接着又突然跑了起来。湃瑞斯认出了她,她既宽心又高兴,忍不住大声向她喊了起来,也不理会风和海浪的喧闹。
「思珑——」她的喊声转眼变成了一阵被捂住的尖叫。门突然打开了,一只手夹紧了她的嘴,把她拖进了屋。
第十三章
让思珑转而奔跑起来的雨只不过下了几滴,于是她又放慢了脚步。通常,大海能让她平静;它为她歌唱。但是自打棕榈海滩回来后,她发现在这儿再也找不到安慰了。在她去棕榈海滩之前,她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家里。而现在,她也不能忍受待在那里。
她弯下腰,拣起一块光滑的圆石头,然后退后几步向着海浪踱了过去,接着她的手腕一甩,想让石块从水面跳跃而去。它应该可以跳着奔向远方,但是它砸到了水面,沉了下去。因为这样的一天,这看上去完全应景。
她三点多钟就到家了,然后就在野餐区北面一块露出海面的岩石上坐下,度过了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
她一边注视着云层慢慢卷积,遮住正在下沉的太阳,一边听着海的音乐。在寂静的黄昏,大海对她吟唱的是勃拉姆斯的催眠曲;在暴风雨的夜晚,则是莫扎特。而自打她从棕榈海滩回来,这音乐就不见了;现在,大海絮絮叨叨地在数落她;哀号着,凄凉地低吟着,甚至在她睡觉的时候也烦扰着她。
它在向她控诉,她的曾祖母死了,但是凶手却逍遥法外。它向她低语,她爱过,但又失去了,因为她让每个人失望。每一次潮起潮落都在计数着她的所失。艾迪斯……诺亚……湃瑞斯……科特妮……道格拉斯。
思珑站在那儿,手插在口袋里,听着这凄凉的乐章。这声音伴随着她送她回家,尽管她知道在家里她也逃不过这声响。
她斜穿过马路,低着头,被回忆折磨着,身后是大海忧郁而一阵紧似一阵的低吟。她如此全神贯注,以至几乎到了后门,这才抬头发现她的房子后面一片漆黑。自从她从棕榈海滩回来后,她就开始在厨房里和客厅里一直亮着盏灯,这样她就不会步人黑暗的空白中。早些时候,她就把厨房里的灯打开了,她很肯定。
思珑明确地记得自己做过一些事,但是很显然这些事并没有做,她纳闷着来到后门。然后她看到有一小格的窗玻璃碎了。她猛地把手背到了背后,转过身,将身子紧贴住了房子,随即猫下腰,蹲了下来。
她靠着窗户根向房子的前面移动,发现客厅里的灯仍旧亮着。她迅速地盘算了一些可能性和恰当的应急方法:她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在里面,为什么他们要破门而人。小偷来去匆匆,但是通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关灯。
她带着一把房子钥匙,但是没带车钥匙,也没有武器。她的手枪仍被棕榈海滩警察局扣着,暂时借来的一把放在卧室中她的手提包里了。如果有什么人在她家的话,那么明智的做法是离开,到一个邻居家,要求增援。
她本打算这么做,直到她来到房子前面的拐角处,看见了街上停着的一辆熟悉的美洲虎敞篷车。湃瑞斯的车。难道湃瑞斯破门而人,然后把她的车留在显而易见的地方吗?这想法太奇怪了,以至让人觉得不安。
思珑悄悄地撤回到房子的后面,向后门移动过去。她悄无声息地拧开门把手,人闪进了灯光的阴影里。接着她听到了里面有声音。一个响动?一声抽泣?一句话?
她从打破的窗户里朝漆黑的厨房快速地瞄了一眼,确定里面没有人,厨房连着客厅的转门关着。
她的意识此刻开始活跃起来,对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留心谛听。她潜进厨房,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转门旋开一条缝,偷眼往里看。
湃瑞斯正坐在客厅的书桌边,面对着厨房,脸吓得惨白。一个男人背对着思珑,拿枪指着她。思珑把门又推开了些,祷告着屋里最好只有一个人。
湃瑞斯看见了她,危急之下,她不假思索地开口说起了话,想要分散每个人的注意力,而且也要给思珑一个暗示。「思珑不会为了保全我父亲而去写什么忏悔书,承认是她杀了我的曾祖母。她知道你的目的是要杀了她。」
「闭嘴!」那男人冲她叫嚣着,「不然的话,你会活不到那会儿,来看看你说得对不对!」
「我不明白为什么需要你们三个男人拿着枪来杀一个女人!」那一刻她知道思珑和她将会死;她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宿命。
湃瑞斯猜想思珑会离开,但是事实上她的所作所为让人看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思珑拉开厨房的门,举起双手,掌心向上,以显示她什么都没拿,接着她一步跨进了客厅。「让她走。」她平静地说。「我才是你要的。」
湃瑞斯尖叫了起来,站在桌子前面的男人一下转过了身另两个男人一把抓住了思珑的手臂把她推到墙根,每人手里拿着把枪对准了她的脑袋。「好,好,欢迎回家!」其中的一个说道。
「让她走,我会做任何你让我做的事。」思珑如此平静地说道,以至湃瑞斯都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了。
「你得做任何我们要你做的,不然的话,你会看着我们杀了她。」站在湃瑞斯那边的男人说道,一边绕过桌子走到她的身边。他一把抓住她的脖领,将她从椅子里拖了出来,推向思珑旁边的一个男人。「你,」他说,用枪指着思珑,「到这儿来。你要写封信。」
「我会写,」思珑说道,人已经被狠命地向前推了一把,一个趔趄。「但是你犯了一个错误。」
「你走进门的时候才犯了个错误。」桌边的那个持枪男人揪住她,把她拽到了一把椅子里。
「如果你想活着离开这儿的话,」思珑警告他,「你得打电话给那个派你来的人。」
他将枪管抵住她的头。「他妈的闭嘴,快写。」
「好吧。让我从桌里拿些纸出来,但是听我说——我姐姐和这一切无关。不——别再那么用力地拿枪抵着我的头。我知道你会杀了我。但是你不能杀她。打电话给你的老板,问问。」
在她的左侧,思珑注意到一个阴影正在走廊里向她的卧室方向移动,她感觉她的前额在不断地冒汗,肾上腺素加快了分泌。她更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分散那个枪手的注意力,别让他看见那影子。「为了保护她,他们才想要杀我。告诉你老板——」
那枪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向后扯过来。他把枪推到她的嘴边。「再说一个字,我就扣扳机了。」
她缓缓地点点头,于是他把枪挪开,放开了她的头发。
「你想我在这纸上写什么?」她问道,慢慢地打开抽屉。思珑用右手取出一本便笺簿,左手握住了一把三十八毫米口径手枪的枪把。用便笺簿做掩护,她把枪放到了大腿上,移向书桌底下,好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