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律上来讲,你的父亲有权在自己的家里享有合理的个人空间。因为你按我的要求去那儿,所以从技术上讲你在为联邦调查局工作。既然联邦调查局没有搜查许可,那么你或者我发现的证据都会被扔出法庭,除非证据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是他允许我们去的地方。你可以把情报告诉我,但是你不能搜查。我说得够清楚了吗?我不想你做得太多,比方去打开一个抽屉,除非有人叫你去从里面拿什么东西出来。」
思珑强忍着笑,保罗竟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个基本的法律常识。「事实上,关于这个,我在『法律和秩序』那一章里学过一些。」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仍旧一板一眼。「对于你也许碰巧听到的谈话,这些原则仍然适用。你得弄清楚哪些地方你被允许可以去,而且你有合法的理由在那儿。如果那时你正好让人看见,也会有所帮助。对于电话,你不能用分机偷听。我们得完全根据书上说的,来玩这个游戏。明白了吗?」
思珑点了点头。「明白了。问题是,不论我们如何小心谨慎,他的律师们都会用动议对法庭狂轰烂炸,把这件事压下去,就像查禁时事宣传册一样。」
「你的任务是,肯定你没有做任何会让法官觉得该倾向于他们的事。要记住的一点是,我们在这儿的主要原因不是找证据。我在这儿是监视他。每年他都在棕榈海滩待很长时间。我想知道他在这儿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去哪儿,还有和谁见面。你在这儿是因为这是我能来这儿的唯一方法,还因为你有可能给我带来你碰巧得到的有用的情报。但是你不是来这儿找这些情报的」。
「我明白。」
保罗对此感到满意,于是试着找一些更轻松的事来谈,很快,他又搬出了先前他们已经讨论过的话题。「我想,你当一个室内设计师糊弄过去是个高明的选择。雷诺兹不会感到任何威胁。太棒了。」
思珑点了点头,但是随着戴上面具时间的临近,装扮成其他行当的人,特别是萨拉的行当,对于思珑来说,感觉一点都不好。她在进入一个陌生的领地,在那儿她隐藏起她的真实身份。她得同那些傲慢的陌生人交谈,他们不仅使那些让她感觉安全的谈话荡然无存,甚至他们还抹去了她的生活。
「思珑?」保罗突然叫了她一声,这当口他正将车驶上一条宽阔的林荫道,两边是富丽堂皇的海滩别墅。「你是不是又在想,作为一个室内装潢师是否能顺利过关?」
「室内设计师。」她叹了口气,更正了他的话。「不,我没问题。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个品味问题。也就是说,如果我犯了某种错误的话,他们只会以为我没有品味。」
「这对我来说很好。」他兴高采烈地说道,看上去他对于她真的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自取其辱感到高兴,这多少有点叫人恼火。「毕竟,」他解释说,「雷诺兹越低估你,就越有可能放松他的警惕。别在乎,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无能,容易上当受}骗,甚至愚蠢。他会喜欢的。」
「是什么让你认为他会相信我就是那样?」
「因为,根据我们的情报,他对你母亲的记忆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保罗小心地挑着字眼。他不想告诉她,雷诺兹事实上把金波利称为「一个笨蛋」,「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标准的金发傻瓜」。
「我只知道我会恨那个男人。」思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对我母亲的看法和他认为我该是什么样有什么关系?」
保罗对她苦涩地一笑。「你看上去像她。」
「我不这样认为。」
「不,你是的,」他平淡地说道,「雷诺兹也会这样认为的,而且他会很自然地以为你」——他停顿了一下,想找出一个雷诺兹用来形容思珑母亲的最不会令人反感的词——「和她一样容易上当受骗。」
思珑警觉地感到对于这一点他已经打定注意了,但是他想让她对此感到释怀,因为她不会喜欢这一切。
「我发现你想要我加强他对于我母亲还有我智商的误解,是吗?」
「如果你能的话。」
「而且你知道我很可能会厌恶这个主意,所以你决定等到我们实际上已经来到他家车道上的时候才跟我说。」
「一点都不错。」他毫不羞愧地回答。
思珑把头靠到了座椅的头撑上,闭上眼睛,沉浸在她难得一遇的自怨自艾中。「哦,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听着,思珑,你来这儿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让雷诺兹倾慕你的,对吗?」
思珑咽了一口气。「是的,」她长吁了一El,不过脑海里展现出来的接下来两星期的景象仍令她心里不免有一丝畏惧。
他打开了转弯灯,将车驶向了一座豪华的地中海式别墅。别墅的车道是用石板铺成的,高大的铁门在路当中挡住入口。
「在我们进去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我知道这会很难,但是你必须把你对雷诺兹的敌对情绪收起来。他不是傻瓜,而且他必须相信你想要和解。你能把你对他的感觉藏起来吗?」
思珑点了点头。「我一直在练习。」
「那种事你怎么练习?」他转了个弯,驶入车道,一边调侃地问道。
「我站在镜子前面,想象着他所做过的一些可怕的事情,然后我练习微笑,直到我看上去真的对此感到很快乐。」
保罗朗声大笑起来,信赖而充满鼓励地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随后,他将车停到T门前。他摇下车窗,伸手去按车门边石基上铜盒子上的一个按钮。接着,他停了下来看着思珑。「对镜头笑一笑,」他意味深长地冲着一个小小的、罩着玻璃的小孔点了点头,小孔被嵌在一个安在基座上的铁盒上。
他按了一下盒子上的按钮。
「谁?」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思珑·雷诺兹和保罗·李察森。」他说道。
门从中间分开,向两边打开了。
每每思珑想象这一时刻,她总是会勾画这样的场景——她的父亲打开门,亲自招呼她,所以此刻她强迫自己表现得和蔼可亲,不预设任何立场。她的努力很成功,只是全部白费了,事实上开门的是一个高个子的金发管家,他看上去几乎像她一样和蔼可亲,甚至更没法看出任何立场。「下午好,雷诺兹小姐。下午好,李察森先生。」他拿腔作调地说,嗓音低沉,几乎听不出有丝毫诺地克口音。「全家人都在等你们。请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走进一条宽阔的、铺着瓷砖的厅廊,厅廊两边有拱门,引向众多的宽敞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是欧洲的古董。大厅的尽头,门突然打开了,思珑见到她父亲的第一眼。正是他走上前来亲自欢迎他们的当口。因为他发过一次心脏病,又因为他如此急切地要找机会补偿,她很自然觉得他应该满怀歉疚,而且形容枯槁,但是那个大步走向她的男人矫健黝黑,而且非常英俊。「思珑!」他叫道,在她面前停住,伸出了他的手。思珑机械地伸出她的手,满以为是要握手,但是他用他的两手盖住了她的手,并且握住不放。「我的上帝,你和你母亲看上去太像了,真有点令人惊讶。」他笑容可拘地说道,接着又真诚而简短地加了一句,「谢谢你来。」
思珑的全身都因为紧张和不安在颤抖,但是她的声音听上去却平稳如往常。「这是我朋友,保罗·李察森。」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接着卡特的眼光又转回了她的身上。因为某些原因,他歉意地坦白道,「我以为你带来的朋友是位女性。诺斯庄准备了两间客房,但是——」
「那很好。」思珑立即说道。
他的笑容更舒展了,思珑感觉她的父亲对于这点很满意——她没有厚着脸皮想要和她的「男朋友」在他家睡一间卧房。她不清楚他是如何把这点传达给她的,不过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她不在乎他的任何想法。「诺斯庄会照管你们的行李,」他说道,「现在,跟我来吧。你姐姐和曾祖母在阳光室。」
正当他们向前迈步的时候,一个大约三十五岁的身材消瘦的男人从临近主楼梯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头发稀疏,戴着金丝边眼镜,拿着一叠报纸正在看。卡特叫住了他——盖利。迪士勒,把他介绍给思珑和保罗。「盖利是我的助手,」卡特解释道,「但凡你们在这儿需要任何帮助,如果我不在的话,找盖利就行了。」
带着满脸愉快的笑容,盖利和他们俩一一握手,举止如同他穿的敞领衬衫一样并不正式。「有事没事尽管来找我,」他说,「我大事小事都能帮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