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妩媚并没有回房的意思,她转身看向绿腰所在的方向,眼神坚定,随即使了法术隐身循去,隔空传来一道讯息——
「我去海边,既然危险,妳不要再跟来了。」
这话是用意念传送,周围没有人可以听到。绿腰不由得心中叫苦,还没来得及阻止,妩媚已经化风而去。
正在亭子外捡拾落花的婢女,再回头时发现妩媚已经不在,惊得手一松,落花又撒了一地。
第七章
接见使者到来的凤皇已经高高地坐在大殿上位,玄煜在太子之位落坐,其他皇子则列坐一旁。
玄枫按顺序坐在太子的下手,玄煜此时的表情得意得近乎张扬,颇有身为太子的高傲神态,反观玄枫则是目沉如水,看着正走进大殿的大氏国的使节。
「我王向凤皇陛下致以最高的敬意和问候,并派我送来本国最丰盛的物产,祝我们两国的友情可以地久天长。」
凤皇伸出手,「你远道而来,辛苦了。」
使节站起身,另有随从送上一个密封的匣子,「匣内是我王送给凤皇的珍贵礼物。」
「哦?是什么?」凤皇很有兴趣地看着那个装饰精美的匣子。
「这是在我国出现的一只神鸟,可以说人话、评古今,据说,还可以推断任何王朝五百年内的盛衰历史,我王非常珍惜,特意命我随身携带,不远千里送到陛下驾前。」
此言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禁变了脸色,只是各自心事不同,神情也表现不一——
凤皇是吃惊好奇。
玄煜是震动狐疑。
玄枫是面沉如水。
玄澈淡然处之。
玄城兴奋莫名。
「快将匣子捧上来。」凤皇下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只匣子移动到凤皇面前。
使节用特制的钥匙才刚打开匣上那道造型奇特的金锁,一只金色的云雀便迫不及待地从匣中振翅飞出,在大殿上空来回地盘旋。
「陛下好,陛下好。」鸟语声音奇特,吐字清楚,让在座的人更是震惊。
「好可爱的鸟儿,真的会说话。」玄城笑着拍手,率先问道:「听说你可以知道王朝五百年内的兴衰,是吗?」
「五皇子有问请开口,五皇子有问请开口。」云雀居然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身分,这更让众人对牠的「神鸟」之名深信不疑。
玄城的眼珠转了转,「那……我想知道,我们当中究竟谁可以做凤国的下一位皇帝?」
「老五!」
「城儿!」
「五弟!」
几乎同一时刻,几个声音同时在喝阻他。这个问题怎么能问!万一神鸟失言,说出的答案不是玄煜该怎么办?
神鸟并没有立刻回答,牠拍着翅膀在上空反复地盘旋,乌溜溜的黑眼珠打量着座上的几位皇子,突然间,牠收起翅膀俯冲而下,目标直冲着玄煜这边,但牠的速度和反应都出乎他的意料,以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玄枫本来可以做出反应,但瞬间的迟疑让他没有动手。神鸟所指的对象既然是大哥,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阻止。
就在此时,云雀的翅膀竟然挥到他。神鸟的行动对象并非是玄煜,而是他!
鸟翅挥动,原本柔软的羽毛如钢针铁刀一样,狠狠地朝他咽喉砍去。
玄枫大惊之下,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他脚尖点地,坐在椅子上迅如闪电地滑开。
「妖孽,找死!」一道清叱的女声乍然跃入。
紧接着,紫影掠至他面前,他在这瞬间看清了那紫影的面容。是妩媚!
她寒凝了绝丽的容颜,带着肃杀之气狠狠怒视着那只刚刚被她攻击过的云雀。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那只神鸟从半空跌落,全身的羽毛四散开来,满身是血,已经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玄煜吓得跃起身子,跑到凤皇面前。「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杀神鸟,她、她……」
「她是我的人。」玄枫一把抓住妩媚的手。
她还是那样冷绝狠怒的表情,显然未从刚才的杀戮中清醒过来。
「妳为什么要来?」他大声喝叱,将她喝醒。
「你没事吧?」妩媚的嘴唇颤抖着,双眼梭巡着他的全身上下,「牠……那只鸟要杀你。」
玄枫的心中流淌着滚烫的热浪,他平静了自己的心神,柔声说:「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枫儿,她是谁?」凤皇的语调比谁都要平静,刚才的突发情况在他看来,仿佛只是淡淡飞过的一片云,他甚至没有和呆若木鸡的使节说一句话,只将全部的视线凝注在妩媚的身上。
她是谁?他的质询让玄枫一笑,「父皇怎么忘记了?这就是在皇宫中曾经救过您一命,后来被儿臣讨走的宫女。」
「宫女……」凤皇的眼神犀利如刀。「她不是宫女。」他断然判定,然后高声喝令,「来人,把她带下去!」
突然而至的变故,让所有人皆来不及看清真相。
玄澈迈上几步,刚开口道:「父皇,其实——」
「你闭嘴!」凤皇威严地打断他的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有侍卫走上前来捉拿妩媚,她顿时花容失色,甚至忘记了要使用妖术抵抗。
凤皇冷峻地看向玄枫,问出一个让他意外的问题,「你与她圆房了吗?」
他变了脸色,嗫嚅地回道:「尚未。」
「没有最好!」凤皇命令玄澈,「镇住她的妖灵,把她打入天牢,谁也不许接近她!」
「玄枫!玄枫!」妩媚意识到最危险的时刻已经来临,凄厉而急切地一声声唤着他名。
玄枫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玄澈悄然欺近他,小声建议,「三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先不要和父皇顶撞,以后再……」
心头一动,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妩媚抓握不住,已经被旁边拥上来的侍卫抓得死死。
但她的眼睛,满是幽怨愤恨地盯着大殿中的人,盯着玄枫。
这就是男人?!在最后一刻丢下她,眼睁睁地看她陷入危险而不顾,冷冰冰地将她的心撕成碎片而面无表情。
心,盛放在初见他的那一刻。
心,枯萎在他松手的剎那间。
一滴泪,滴落唇边。闭上眼,五百年的情动灰飞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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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肯早一点告诉我她的身分?」玄枫揪住玄澈的襟口,「在我府中时你若能告诉我她是谁,我绝不会让她在父皇面前出现,她也不会被打入天牢。」
「你阻止不了她的,她命中注定是为你而来,你也藏不住她,因为她就活在这个世界上。」玄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三哥,你以前从未这样失态,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女子。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玄枫松开手,咬着牙并未回答。
「三哥,人妖殊途,你们之间只有缘没有分。」玄澈苦心劝告,「我本想再晚些时候把她收走,以免她殃祸于你,没想到父皇先识破了她的身分。」
「父皇会杀她吗?」他问。
玄澈摇摇头,「父皇若想取她的性命,今天在大殿上就可以下令赐死了,会特意留她活命,父皇肯定是另有用处。」
「什么用处?」他猛抬头问,「难道是要……」
「你别多想,」玄澈说:「虽然父皇今天的口气绝无转圜、疾言厉色,但是我却觉得父皇眼中并无杀气。」他停了停,笑道:「你知道她是什么妖精变的吗?」
玄枫看着他。
「说起来,她与凤国有五百年的缘分,也曾是凤国的一则传奇。」
他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莫非是相府中的……」
玄澈点点头,「就是那株睡莲。」
玄枫倏然冲到窗口,窗外是藏蓝色的天空,今夜无月,星光璀璨,映得夜色下的花池一片莹白。
那株睡莲……他当然记得。
相府中的初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迎风而立,娉婷绰约,便如那含羞的西子,欲言又止,欲吐还休,让他在怦然心动之后,第一次领略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意境。
她竟然会是那株睡莲……那株在凤国沉睡了五百年的睡莲?!
她是为他而来?为了他搅得相府因关系凤国运势的睡莲一夜突然消失而大乱,为了他凤国上下不得安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而不是别人?
为什么他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方寸大乱?
「我一直以为……」他喃喃低语着,终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他一直认定了她是大哥或者二哥派来监视他的人,认定了她在这个风起云涌、争斗诡谲的王朝中,扮演着与别人并无二致的角色。
他对她的逗弄和嘲讽,原本都是来自于他对她的不信任,后来渐渐地,也出自对她的怜惜。
卿本佳人,何必要为别人卖命?若她肯看透一切,不再做大哥或二哥手中的刀剑傀儡,她与他之间或许还会有一段难解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