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母亲从逼著他练剑到禁止他练,但是他不听,他喜欢剑,即使不为成名不为武功。母亲一气之下饿了他三天,在他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问他屈不屈服,而他就是用这种眼神征服了母亲。
他一直奇怪为什么会对柔柔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原来他们是同一种人,想到这里他笑了。看著他的笑,管柔柔咬得更用力,牙齿陷进肉中,腥甜味越来越浓,她的眼神也越来越飘匆。
可他还是在笑。其实他很想哭,他没用到让柔柔饿得去吃泥巴。但是他不能哭,如果连他都哭了,谁来替柔柔擦眼泪。
血顺著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几乎咬碎了他的骨头,但是他依旧微笑。空出的手从怀里拿出荷叶包放在膝盖上,然后递给她一个包子。
她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他,来回看了几遍,终于松开牙开始去啃包子。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燕归来心里的酸楚瞬间变成幸福。这是第一次他用自己赚的钱养活妻子。虽然知道她不会喜欢他碰她,但还是忍不住小心地用袖子擦拭她的嘴角,而她居然没反抗,只是停下吃包子的动作,看著血流下止的手指,神色茫然中带著愧疚。
惊喜她的接纳,他傻笑了半天才拿出个包子吃起来,饿了三天,第一次觉得粗糙的包子也很好吃。
“好吃、好吃。”她孩子气的吃得眉开眼笑,边吃边满足地感叹著。饥饿的确是最好的佐料。
燕归来笑了起来,仿佛当年被母亲夸奖一样,居然有说不出的自豪。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在墙角吃著包子。
背后传来一声清咳,燕归来警觉地回过头,一个气度下凡的中年人站在他背后,手上拿著一把剑。
凭著那剑,燕归来认出他就是那借剑之人,连忙施礼,“多谢阁下借剑之恩。”
中年人含笑地点了下头,看向埋头苦吃的管柔柔,“她是……”
“她是我的妻子。”
“很特别的妻子。”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美。
但是燕归来就是感觉被冒犯了,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妻子。”
中年人愣了下,大笑起来,“看来没人能拆开你们。”说完递过剑,“喜欢吗?送给你。”
燕归来接过剑,拔出又阖上。
第9章(2)
“画月,江湖十大名剑之一。相传是位工匠追求在水中划过月影却不碎月影的轻薄,耗尽毕生心血打造出的。可惜……”
“可惜什么?”中年人感兴趣的问。
“可惜,剑终究只是外物,再好的剑可伤人也可伤己,我已经有想保护的人了,既不想伤己更不想不小心伤到她,所以还是树枝比较适合我。”说完他歉然地笑著把剑递了回去,此刻的稳重和从前判若两人。
中年人无所谓地接过又问:“方才的剑法是你自创的?”
“只是舞来好玩而已。”燕归来淡淡地回道,咬了一口包子。
一抱著游玩之心便是以剑为舞,如果加上杀意就是天下难得的好剑法,很少有人能把剑舞得如此随心所欲,你应该是个天下第一的剑客。”
“我的武功很差。”
“以你的武功杀不了飞花书生,杀不了天玄门的大弟子,更不可能拍碎石砖,但是你都做到了。”
看了柔柔一眼,燕归来本想说马行飞是柔柔杀的。转念一想,怕人知道了找她寻仇,也就不解释了。
“我只是想守护我的妻。”
“现在的你可以吗?靠卖艺?我跟了你一些日子,你的武功可以保护得了她吗?卖艺真的可以给她好的生活?”
听出了他的话意,燕归来轻轻地回答,“我不做不法之事。”
“我只是要你成为一个杀手,—个武功高强而又正直的杀手,这样就可以少一些像马行飞那样的人。”
马行飞是一个恶梦,一个让他都对雨夜开始产生恐惧的恶梦。
身子一震,燕归来浑身冰凉的思索著,直到柔柔打了个饱嗝他才恍然惊醒。
“好,我们跟你走。”
*
那个中年人要他们叫他贺先生,他带他们来到一个很安静的大宅内。每天燕归来就在院子里练他自己的剑法,管柔柔则在一边玩著贺先生给她找来的各种玩具。
虽然玩具很好,但她还是偶尔会看著蓝天发呆,想必她是渴望出去的吧!
心疼她被关在这封闭的地方,燕归来练得更勤奋,他想早点练成让她自由。
有一天她看著他的伤疤问他是谁,他虽然知道她很快就会忘记,但还是认真的让她叫他阿来。不过当他练完了剑来陪她的时候,她居然拉著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在狂喜中,他想抱住她但是又怕吓到她,犹豫了很久才小心地轻轻把手放在她肩上,虽然有些抗拒但是她没有甩开,这比什么都刺激著他更努力的学成武功,他渴望和柔柔牵手走遍天下。
他们每天的生活很简单,他练剑她玩耍,他只要有空就陪她玩陪她说话,想让她多记得他一点。大宅子里有很多侍女都暗恋著燕归来,不约而同频繁地送茶和点心给他,后来他都很客气的请她们把东西直接摆在管柔柔面前,不用再经过他了。而之后东西就送得不是那么勤了。
偶尔会有人在院子的花墙外看他,有时候是贺先生,有时候是个年轻男子,有时候是个老妇人,甚至有时是一群年轻人。但是燕归来只当他们不存在,他心里清楚但是不愿意去寻找答案,对他来说那只是另外一个故事,与他无关,他的故事里只有柔柔。
为了迅速提升武功,他要求对练,因为对剑的了解他已经到了极致,现在缺少的是实战经验。一天下来,经常几个陪练的人都累瘫了,他还能继续跟管柔柔玩,体力好得惊人。
他们不知道,这体力是为了保护妻子,在—年内迅速练起来的。或许就像他说的,因为管柔柔,他虽然失去了很多,但是得到的也很多,现在的他能这么快就褪去青涩的年少轻狂,与柔柔带给他的经历绝对是息息相关的。
现在的燕归来,外表已经不是从前的俊秀少年了,他成熟了很多,个子也抽长了不少,娇小的柔柔只到达他的胸口。他还是很好看,而且更加耐看,身上也有了精瘦的肌肉,原先纯净中性的光芒慢慢消失,他变得内敛而深沉,像一把剑,一把不开刀的剑。
他的武功进步得很快,也源于他过去十八年来对剑的领悟,但更因为他比别人多了数倍的努力。因为自小基本功夫不是很好,内功稍微弱了点,但这些都被他完美无缺的剑式弥补了。贺先生曾想传他内功,却被他拒绝了,他说他不想欠别人,内功他会练好的,因为他有著必须练好的理由。
为了自己,为了妻子,为了他们将来的孩子。
十九岁的男人脸上是为人夫的骄傲,耀眼地刺痛了贺先生的眼睛。
半年后,燕归来向贺先生辞行时,他已经能胜任作—名杀手。
走的前一天晚上,柔柔睡了。他俩就在门外的地上喝酒。
喝得很少,聊得很多。
贺先生问他,“我认识一个人,是个少年天才,所有人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但是他的剑不如你。”
“每个人都有长短处,何必在意。”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的剑都不如你?”
沉默了一下,燕归来慢慢回答,“我有一个很专情的母亲,我很尊敬她,从小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做个像母亲一样专情的人,所以我对待一件事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喜欢顾虑很多。
“剑和刀的区别就是刺和砍。若要刺得好,就得全力用于最小的一点,一如感情,太多的顾虑反而是羁绊,剑也不过就是专情而已。一个人需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像我这样死脑筋的人不见得是好事。”
贺先生不停地喝著酒,可是喝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他问:“你什么时候领悟的?”
“从我娘不再用剑的那天开始。”
又停顿了很久,贺先生慢慢地笑了。
“你知道了。”
“因为从小别人都说我长得不像娘。”所以他长的像父亲。
“你恨吗?”
“该恨的是我娘,你该去问她。”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燕归来进去陪他的妻子。别人的故事他没兴趣,即使故事的主角是他的父母。
“你的父亲一定会为你骄傲的。”贺先生在他进去后,神色失落地低语。
贺先生继续喝著酒,想著那个清雅的女子,想著他找到他的妻儿时,她流著泪说,既然这个孩子对他们剑宗世家来说,不过是多了个妾生子,那不如就还给他们母子一个清静吧。
二十年来都没有打扰他们,以为那是成全。
现在他明白,原来那是懦弱。
专情啊,即使明白了,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专情至此,即使知道了,他当初真的可以为了感情割舍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