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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窗棂悄悄泄进的月光,一格一格地映在她的身上。她打开窗,窗外的月儿,以柔媚似水的眼波与她对饮,可她,却怎麽也无法以坦然的目光回敬,彷佛只要抬首一望,那似要看穿她的光芒,就会将她身上那抹已黑的灵魂照穿现形,在月光下映照出从前那个她抹灭不掉的自己。

  伸手关上窗阻绝月光後,她逼自己闭上眼,试图遗忘记忆中那一双憎恨她的眸子,可它们,却固执地停栖在她的脑海里,怎麽,都挥之不去。

  ☆☆☆

  若是蔺言以为那样即可摆平左刚的话,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打小活到现在,蔺言发誓,她这辈子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比他更黏人,因他简直就跟麦芽糖没两样。

  以往她是往外跑他就到处追,现下他是成天在她的地字十号房里跟上跟下,她做什麽他就跟著过来凑热闹,叫他滚回他的房里,他就是摇头不肯,就算是她多扇他几记耳光或是多踹他几脚,他也照旧咧大了笑脸,继续跟在她的後头团团转。

  金盆洗手这麽多年後,蔺言深深觉得,她应当把那个金盆给抢回来,等她除掉了这缠人的男人後,再来洗手也不嫌太迟。

  整整在药房里撮药制药了一整天,整个人累得提不起劲的蔺言,两手拉开被她拿来充当药房的客房房门,就又有一张笑得比阳光还要耀眼灿烂的笑脸摆在她的面前,她不禁一手抚著额。

  缠人缠得要命……看样子,早上他刚醒来时的那一脚,她踹得不够用力。

  「滚回去。」她边说边快步走过他的身边,「我有事要办。」

  「我可以帮你。」不顾邢净的哀号也不回一扇门,成天赖在地字十号房的左刚,心情很好地跟在她的後头跑。

  走在前头的蔺言忽地止住了脚步,害得後头的左刚险些就撞上她。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後,突然对他点头,m好,你来帮。」

  左刚两眼一亮,「我真的可以效劳?」

  「过来。」她朝他扬手,一路领著他走至後头的墙边,再一手按在墙面上,

  「这墙,你打不打得穿?」

  「当然能!」

  「蔺姑娘,左捕头。」手捧著晚膳却在屋里找不到人,找人找到後头的丹心,走至他们的身後不解地看著他俩,「你们在做什麽?」

  「你肯定?」没有理会後头的丹心,蔺言只是刻意用很怀疑的目光扫向左刚。

  不愿被她看轻,更想藉此证明自己的能耐,左刚扬起一拳,二话不说地就狠狠替她家的墙面开了个大洞。

  「瞧,这不就打穿了?」他邀功似地拍拍两掌。

  她满意地颔首,「多谢。」

  「东翁……」目睹一切的丹心可笑不出来,「东翁家的墙……」完了,这下她是要怎麽去跟东翁解释?

  「丹心。」蔺言朝她扬手交代,「差人来这筑一道门,尽快。」

  「是·--…」面色苍白如纸的丹心,只是摇头再摇头地捧著晚膳进屋搁著後,再走出地字十号房准备头痛。

  出手打穿东翁家的墙後,左刚晚了一步才想到自己还没问她为何要这麽做。

  「蔺姑娘,你在这筑道门要做什麽?」难道是她嫌她的房风水不够好?

  正在检查墙上大洞够不够宽的她,简单地应著。

  「开门看诊。」既然她身无分文,无法在外头租间铺子或是买间房,那她也只有善用祖先所给的恩情了。

  「看诊?你要替人看病了?」打她住进来到现在,她不是成天往山上跑采药,就是窝在药房里撮药,他还以为她会永远赖著东翁不做生意呢。

  「我要义诊。」老早就想这麽做的她,在今日清点完药材,觉得已准备得差不多後,这才准备实现一直以来她所想要完成的愿望。

  「义诊?」左刚顿了顿,讶异地拉大了嗓门,「难道你不收钱?」

  她懒懒瞥他一眼,「分文不取。」又是废话,这男人除了怕黑外,他的另一个毛病就是天生废话也特多。

  听完了她的话,左刚心头登时勾勒出一幅幻想的美好远景……悬壶济世,分文不取,在这种世道下,打哪再去找第二个像她这种好姑娘啊?

  「天快黑了,你快滚。」没空管他在想什麽想得出神还外加流口水,蔺言冷淡地开口送客,一点也不想今晚又让他窝在这不走。

  偏偏左刚却对她摇首,「我不敢回去我那黑漆漆的天字二号房……」谁教丹心这些日子来,夜里一到就把他房里的灯都给熄了,就连盏灯也不留给他。

  她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而後她叹了口气,对他勾勾指。

  「跟我来。」既是赶不回去,那她还是有别的解决之道。

  一步也不敢停留的左刚,在她快速远离他时,忙追上去跟著她一道进入主屋,只是在追进里头後,他一脸纳闷地瞧著她先是拿来一座上头有著十二盏烛台的灯座,再打开巨大的衣柜,将它放进衣柜里。

  「进去。」随手扔进一堆准备好的蜡烛,再把火摺子扔给他後,她指指里头说。

  「啊?」左刚指著自己的鼻尖,「我?」

  「里头,够亮了。」他不是怕黑吗?而她讨厌光亮,那就让他关在里头亮个痛决。

  抵死不从的左刚拚命朝她摇首,「我不要,而且它们也没你亮……」

  她的秀眉隐隐抖动,「你究竟把我当成什麽?」什麽叫没她亮?她又不是天上的日头!

  「不要啦,让我留在你这里啦……」左刚苦著一张脸,高头大马的他,硬是弯下身子向她苦苦求情,「我情愿抱著一盏油灯也不要进去里头。」关在里头活像具棺材似的,那岂不是更可怕?

  「够了,别又靠过来。」蔺言一掌将又想巴上来的他给推得远远的。

  「那……」眼看外头愈来愈暗,里头也暗得几乎快瞧不清她的脸庞,左刚满面慌张地左看右看。

  「拿去。」很不想又看到他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抖成那副德行,蔺言在点亮了油灯後再把灯台塞进他怀里给他捧著。

  「蔺姑娘,我可不可以……」左刚在她自房里拿了本医书,坐在椅上看著时,忍不住捧著油灯偷偷想靠近她。

  「不可以。」她将他推离一臂之遥,但觉得光线太暗不便於阅读,於是又把他拉回来一点。

  「我……」

  「想待在这就闭上嘴。」专心阅书的她,头抬也不抬。

  他乖乖点头,「是。」总比被她一脚踹出去,又回去他那黑压压的天字二号房来得好。

  就著不算是很明亮的灯光,坐在昨夜位置上的左刚,不语地瞧著她在光晕下显得分外柔美秀气的侧脸,在他的呼吸下,油灯的灯光左右摇曳,一会儿照清了她的轮廓,一会儿照亮了她闪烁著光泽的一头长发。

  不知过了多久,在外头的月儿明媚的月光穿过窗棂,映照进屋子里时,直望著她,舍不得眨眼的左刚,突然觉得,安静不语的她,远远比似水的月光更加明媚。

  心情似朵无根的萍飘飘荡荡,沉醉在一池月光酿的美酒之下,像朵月光花的她,独自绚丽、独自绽放,或许在她身後点缀的是一室的清寂,可那并无损她一丝一毫的美丽,而他,则是入池即醉之人,不需豪饮,一滴即醉。

  「蔺姑娘。」沉默了许久後,他出声打破一屋的寂静,「关於年纪那回事,我想了很久。」

  「结论?」蔺言将手中的书页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地应著。

  「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小,但,我并不想放弃。」不管了,他认命就是,哪怕她再怎麽摆冷脸、再怎麽虐待他,在知道她是个心地怎样好的姑娘和看到她这一面後,他全都认了。

  「放弃什麽?」有些摸不著头绪的她,不解地侧首看向状似一脸虔诚的他。

  「机会。」他铿锵有力地将他的诺言打进她的耳里,「倾尽我所能,让你得到幸福的机会。」

  这个打从头一回照面後,就老爱抱住她和巴著她不放的男人……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蔺言没好气地合上手中的书,一手杵著额,对总是不肯死心的他实在是感到有点没辙。

  「我只是很坚持我做人的原则,那就是要负责任。」左刚不改初衷地对她重申,「既然我已对你做出承诺了,那麽无论如何,我就定要做到。」

  「不需要。」她愈听愈烦,也愈听愈觉得手痒。

  他坚持不让步,「不,一定要。」

  「你这家伙……」被烦得什麽都看不下去的她,不胜其扰地瞪向他。

  执著不悔的目光,在她瞪过眼去时,直直地映入她的眸心,蔺言不禁愣了愣,一时半刻间忽忘了该怎麽对他说说嘴,好教他死了那条心,但就在她迟疑了一会後,左刚的脸上漾出了那抹她熟悉的笑容。

  「你知道吗?今晚你既没一脚把我踹出去,也没揍我,更没有一针就摆平我耶。」他就知道只要锲而不舍的努力,就算是速度很慢,但只要肯用心慢慢磨,总有天他还是会等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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