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转向舞台。
在同时整个店响起如雷的掌声和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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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舞娘有相当匀称的骨架和线条。她使得在场的人,包括迪凡,无一能移开他们的眼睛。
肚皮舞本该是种煽情的舞蹈,毕竟它是由中东的后宫流传出来,而那些女子所以跳它,是想要突出自己,让主人注意到他的后宫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可是这个舞娘的舞步,在煽情之余却另有一种纯洁的味道。也许她创出这种舞蹈,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它的确对大多数的男人在欲火焚心之际,亦产生怜惜的心情。只不过它对迪凡失效,现在的迪凡只感觉到强烈的欲念。
早先他曾揣测过她的服装。由于这里是美国,妇女的衣着都包得密不透风,至少良家妇女是如此;但跳舞的人是个妓女,那起码她会露出两条胳膊,腿也会露出一截,不有一大片肚皮。但情形根本不是如此。
她的打扮固然是中东式——宽松的灯笼裤、背心、裸足,但衣服的布料一点也不透明。此外背心是有袖的。宽宽的袖子在腕处收口,衣服的下摆还长得跟裤腰相衔接,使得只有在做某几个动作时,才会露出些微的雪白肚皮。
面纱和衣服同色,是紫色。头纱相当长,长及腰部,但仍没有她的头发长。她那长及腰臀的秀发,随着她的动作或划弧、或跑到她的胸前。她所戴的面纱遮去她泰半的脸仅露出一双鸟般的斜眼。由于他看得很仔细,所以他很快便发现那双眼睛是利用东方的黑墨所勾勒出来的效果。
一舞既毕,那名女郎很快消失在一扇门后。
“你最近很贪得无厌,瓦西里。这一个你得留给我了。”
“我得?”瓦西里大感惊奇,“你听到没,拉嘉?他要把这个女孩子从我的身下抢走呢。”
“听见了,但她还没有在你的身下,而且他没说错,你最近的确未免吃得太饱了。何况,对你而言是只要女人便行。他可不一样。我们的迪凡的品味可是非常讲究的。”
“这样吧,我们一起分享。”
“你愿意我可不愿意。”迪凡平平淡淡的说。
“那就各凭本事了。”瓦西里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如果她选择跟你,那我就没话说了。”
拉嘉猛然倒抽了口气。
听见他的抽气声,瓦西里英俊的脸孔倏地变得雪白。“我不是有意——”他蓦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处走。
奇异的沈默笼罩住他们这一桌。
“他只是在开玩笑。”拉嘉迟疑着。“这样的话,他在十年前经常挂在嘴上。”
“我会不知道?”
“老天,迪凡,如果不是你这么——”
“快去追他吧,免得他以死谢罪。告诉他我的皮很厚,他那句话没伤着我。”
迪凡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忘了女人,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人,如果可以,无不躲他躲得远远的。
和大多数的男人一样,迪凡也喜欢女人的陪伴,不过只限于妓女之流,只限于那些看到钱便愿意陪他的女人。纵使如此,他还是可以感觉出她们的勉强,所以他并不耽溺于她们。
是舞蹈的本身使他忘记的,还是太久没有女人,以致于欲望冲淡了他的自觉?无论答案是什么,全不重要,因为他的欲念已褪。不过他还不能回客栈,若是回去,瓦西里和拉嘉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那只会使瓦西里的自责更深。
于是他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喝着酒,看看邻桌的人。之后他注意到她。他不确定他怎会留意到那名新加入的女侍;她实在不显眼极了。憔悴的面容,过大、破旧的衣裳,全往后梳的头发……但他的眼睛就是跟着她,看着她清理一张桌子。她的步伐轻快,动作迅速。对一个面容那么憔悴的人来说,她的步伐和动作未免太轻快、太迅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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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雅几乎是立即的便注意到他。如果恶魔来到世上,他的眼睛一定就像那一双。它们闪着黄色的地狱之火。她险些缩了回去,不过她告诉自己想像力别那么强。
或者,她是跳舞跳昏了,丹雅又想。毕竟她已很久没有再跳过这种舞。有六年了。本来她还很担心她会已经忘了怎么跳,幸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又怎可能忘得掉?毕竟有半年多的时间她每天晚上都跳。
最先跳这支舞的人是莉亚,是她教会丹雅跳这支舞,也是她教会她如何化妆。莉亚本来是名跑码头的江湖艺人,当她来到纳次,并决定暂时在这儿住下,获益最大的人是伯特﹒杜比。
他的酒馆原本无啥出奇之处,自从有了莉亚的舞蹈后,生意便直线上升。他甚至把店名改成“后宫”,以营造声誉。莉亚辞职不干之时,杜比气炸了。不过那时丹雅已学会这支舞,同时也学会如何改变她的容貌。这相当重要。因为杜比虽然要客人,但他不要他们知道跳舞的人是她。而丹雅也不希望。所以杜比一找到人后,丹雅便把这支舞教给那个女孩,由那个女孩传承下去。
丹雅虽然喜欢跳舞,但她不喜欢她跳舞时那些男人盯着她看的眼神,也不喜欢她跳舞的时候他们所说的那些话。可是今天四月的弟弟跑来告诉她,四月临出门时扭到足踝,这一、两天内无法跳舞。所以除非她再次上台表演,否则这家店非被砸了不可。
她个人是很想多雇几名女孩子,如此一来,即使临时有状况,也不用她亲自出马。问题出在目前这家店仍是杜比的,他死后,它才能名正言顺成为她的。要到那时她才有权作任何的更改……
丹雅打了一个寒颤。她直觉的知道那双黄眼睛仍盯着她。而尽管她的每根神经都在呐喊:不要看他,她还是看了。因为她总得去他那张桌子,去收那几个空杯子。
她这辈子从没走得那么慢过,但在距离他只剩两步远的时候,她不禁忍俊,因为她终于发现他的眼睛之所以泛黄光,是由于烛火的反射。他的眼珠根本不是黄色,而且非常浅的棕色,浅得像金色的雪利酒。它们在那张黝黑的脸孔上,几乎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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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些什么吗,先生?”
她的那一笑困惑了迪凡。不是由于那一笑在一张疲惫、憔悴的脸有多不协调,而是因为很少有女人对他笑。至少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不会。当她们被逮到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脸瞧时,比较正常的反应是不自在、尴尬。事实上男人也一样。
或者,她是因为自己长得乏善可陈,觉得他们刚好是对绝配。迪凡的心情霎时好了许多。不过,纵使如此,他并没有忽略一些细节。
她的长相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却有又白又整齐的牙齿,还有一双充满孩子气笑的眼睛。由于他自己也有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以及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觉得这两项并不是困扰他的因素。他将目光移向她的衣着;男人的灰色衬衫、破旧的背心、黑色的长裙……她的仪表是邋遢的、教人不忍卒睹的。至于她腰臀上的那把刀——她有用到的时候吗?她的手小小的、红红的、生茧的,另一边则是白皙的,那种白皙跟她的脸恰成反比。
他的脑际灵光一闪。“眼线描得那么黑,很难洗得掉,是不?”
她惊喘。
迪凡纵声大笑。看到她抬起手擦眼眶,他笑得更大声。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在台上,她跳艳舞,但蒙住脸——没有办法,谁教她只有绿眼、牙齿和一身的身材有过人之处。到了台下,她则把她曼妙的曲线全藏起来,因为她的脸实在教人难以产生兴趣。这个女人显然扮演着两个角色——台上是妖姬,台下是不想被骚扰的正经女侍。
“有什么好笑?”她瞪视他。
依旧笑嘻嘻的,“要不要我帮你?”
她先是一愣。“你是说……它还在?不敢有劳。”她迸出齿间,接着拉起衬衫的下摆拭眼眶。她一点也不晓得当她那么做时,露出了一小部分的雪白肌肤。
笑容很快自迪凡的脸上逝去,代之而起的是另一种神情。
当她觉得她已擦拭干净;在她用来擦拭的地方,上面果然有黑墨的痕迹。她拉整好衣裳。
不过迪凡只是唬她,她的眼线其实并没有残留着。倒是她的那阵擦拭,把她眼下的黑眼窝擦白了许多。迪凡当即决定多给她一些钱。
“如果你已没别的事,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什么东西?我还有别的客人,我没空跟你穷蘑菇——”
“你。”
“什么?”
“我要你。”
原来她第一次真的没有听错,她想。但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她长得不漂亮,再加上她刻意的伪装,像他这样的男人才不会看上她。
他长得很黝黑,很英俊,是那种粗犷、男性化的英俊,而且从其穿着和谈吐,可看出他是个有钱的子弟。而这种人正是她避之犹恐不及的纨绔子弟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