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扭到,不宜包扎,只能先冷敷,不要乱动,知道吗?如果疼得不行,就带你去看大夫。」承先抬起头,徵询似地看着她的眼,那殷切的目光,看得李欢儿心中一悸。
睑上红霞飘过,她直觉地抽回于站起身,别过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不用了。」
承先只当她还在生气,也不相强。
「现在没事了吧?」李欢儿道。
「我没事,你呢?」承先反问她,言下之意,显然也希望她别再和他呕气了,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要是连这唯一能让他笑的人都给他脸色看的话,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李欢儿虽不想和他计较,却是有条件的。
「除非你让我睡回之前的房间。」
承先突地沉吟不语,李欢儿忍不住急道:「你不说话是代表什么意思?答应?
不答应?」
「假如我不答应呢?」
李欢儿一愣。
「你方才那么生气,是因为你觉得自个儿比侍妾还不如是吧?」承先睨着她,状若无心地道:「那么假如我收回把你当成汤夫人那句话,真让你当我的侍妾,那又如何?」
「我不要。」
李欢儿想都不想的就拒绝,这会儿愣住的人换成了承先。
「为什么不?」
李欢儿冷嗤一声。「我又不是从良的窑姐,没得选了才当别人的小妾,我不想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不想跟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我没念什么书,没什么知识、也不贤慧,我只知道我娘生前曾经对我说,嫁人莫作小、作小愁到老。」
「你娘真这么说?」承先苦笑了笑。「看来你娘亲很有先见之明啊……」
想起自己的母亲,虽然是个妃子,但认真说起来不也是妾吗?印象中,母亲生前的确很少笑,每日就盼着父皇临幸自己的宫殿,父皇没来的时候居多,她就整日愁坐镜前,深恐容颜老去,不再受到君王的宠爱。
好不容易生了他一个儿子,又为了担心他陷入宫闱倾轧的斗争中而愁白了头发,四十几岁就辞世仙去……这一段成长记忆,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十分晦涩的伤痛,而今再想起却是因为李欢儿,不免让他感触良多。
李欢儿不知自己又触动了他什么心事,不过看他表情凝重,她直觉想到的就是……赶快转移话题。
「总之,我娘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答不答应让我睡回之前的房间?」
承先闻言,回过神来,看着李欢儿满脸希盼之色,不知怎地,就是不想让她如愿。
他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微笑说道:「虽然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过我好歹算是你的主子,我想把你安置在身边,有什么不妥的?」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李欢儿在心底啐了一句。
承先指着窗边的暖榻说道:「虽是同房,但无须共枕,从今儿起你就睡在寝间外的暖榻上,方便我使唤,明白了没有?」
「你这么坚持是为什么?」李欢儿恼道:「难不成你是……怕我逃走?」
承先答得也顺。「当然,我可是花了五百两哪!」
「五百两五百两五百两,老是把五百两挂在嘴上你不知道很讨人厌吗?我看你也不是出不起五百两的人,何必这么小心眼?」
「你说对了,我就偏偏这般小器兼小心眼。」
承先耸耸肩,一副随她怎么说都无所谓的模样,李欢儿只能生气地猛翻白眼,就在这个时候,德子忽然敲门进来,手上拿着封信。
「主子,官府那边送拜帖过来了。」
承先闻言,眼睛忽地—亮。「看来他们终于得到消息了,把信拿来让我瞧瞧。」
德子将信奉上,承先快速地拆开信,一旁的李欢儿也有些好奇,想着承先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竟还劳动官府送请柬过来?!
她忍不住从后面探头探脑的想看个端倪,承先注意到她的动作,索性将信纸凑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嘲讽了一句。「你来念?」
这分明是故意踩人痛脚!他明明就晓得她识字不多!
李欢儿气窘得鼓起腮帮子,迳自走到一边去假装收拾东西。
承先见状无声一笑,视线转回信上,读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来的只有这张纸?」
德子连忙答道:「还有书吏,就在外头候着。」
「是吗?」承先只手抚了抚下巴,若有所思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但不多时便有了主意。
「我去会会他。」说罢,他便要出门,不过才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对着李欢儿道:「乖乖的待在这儿,明白没有?」
李欢儿还恼着他方才的奚落,哼也不哼一声,承先也不再多说,迳自关上房门,向外头走去。
「德子。」
「小的在。」
「把欢儿姑娘好生照应着,明白没有?」承先指了指房门内,边向德子使了个眼色。
聪明精乖如德子,怎会不晓得主子的意思?李欢儿是个倔强的姑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主子是怕她气过头,什么都不管,真给跑了啊!
看王爷如此重视李欢儿的去留,德子也约略猜出主子显然已对这姑娘产生了特别的情分,连忙应和:「主子您放一千一百个心出门去吧,德子必定将欢儿姑娘给看得牢牢的,等您回来,包准连一根毫毛都不掉。」
承先闻言,瞪了他一眼,笑骂了句。「多嘴贫舌的家伙。」
第四章
县府外。
承先跟着书吏来到府衙大门,那书吏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到眼前这位爷儿可是不同于一般京官的天皇贵胄,紧张得频频拭汗。
「王、王爷……」书吏结结巴巴地道:「请恕小的冒昧,我、我家大人缠卧病榻已有多日,未能远迎,还请王爷多多见谅……还是请王爷先回驿馆休息,待我家大人病愈了再前往求见……」
「一路上从刚刚到现在,不是至少已经告诉你十次没关系吗?」承先泰然自若地笑道:「既然你家大人不便出门,本王多走两步路也不会死,就让本王前来探望,这又有何不可?」
「王爷……」那书吏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承先见状,问道:「早先本王便听说,你们知县大人对风水吉凶之道非常讲究,连下床穿鞋都要掷菱问卜,莫非他算过今日不宜与本王相见,这才藉病推托?」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王爷这么说岂不折煞人了……」
「那还不快去请你家大人出来!」承先眉梢展扬,假意怒喝一声。那书吏一吓,再不敢耽搁,连忙将承先延请入内,夹着尾巴找人去了。
过没多久,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官员。
只见他身材瘦削、蓄着铁灰长须,虽然肤色有些灰暗,却绝不至于到病恹恹的程度,承先顷刻之间便已然判定,这吴知县肯定是心中有鬼,装病来着。
「想必你就是吴知县吧?真是好大的脸面啊!」承先笑道,倒也不说客套话,迳自入座。
「王爷,哎呀,真是王爷,属下罪该万死,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居然让王爷先行来访,请受属下一拜!」吴知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不知道睿亲王数日前就已来到雍宛,等到知道的时候又怕被奚落,是以才想装病推诿,不料睿亲王反倒直接前来,这下应变不及,只得先跪再说,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反正磕头这一招是万法皆灵,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请罪就是了。
「哪的话,是本王不会挑时间呢!竟挑上吴大人生病的时候来访。」
「王爷这么说,属下更不知该往哪儿钻了,如果更早一些知道王爷驾临,属下一定尽早在城外为您接风洗尘啊……」吴知县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一边急着吩咐旁人:「来人啊!还杵着做什么?快为王爷奉茶啊!」
「是我不让消息走漏的,和你无关。」承先垂着眼,皮笑肉不笑。「你倒该感谢本王才是,若不是本王如此低调行事,又怎空得出时间来让你养病?」
那吴知县闻言,咚咚咚地又磕了好几个响头。「请王爷饶了属下的不敬之罪,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行了行了,本王同你开玩笑呢,起来吧。」承先没意思和他嚼舌,抬抬手示意吴知县起身,吴知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谢王爷。」
吴知县起身之后,拍拍下摆,又整了整前襟,这才恭恭敬敬地站到承先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此行前来敝县,想必是为了勘查民情,这一路奔波不休,肯定也十分劳累了,且让属下有个为王爷尽尽心的机会,让属下为王爷安排场洗尘晚宴。」
这种事他倒是不用人提醒啊!承先暗暗地想,说道:「接风洗尘大可不必,本王此趟是来为圣上办差,没有玩乐的心思,倒是想跟吴大人请教几个问题,不知吴大人的贵体,堪不堪得住与本王聊上一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