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驭八风不动,仅深幽幽地瞅着她。
被看得有些心虚,但她拒绝承认,反倒点头点得好用力,再次强调。「谁教你生得这模样,像抹了胭脂水粉兼画眉,头发又长到腰际,比姑娘更像个姑娘,你、你……你那张嘴一贴近过来,就跟姑娘家的唇没两样,哪里能有什么感觉?」
「所以……妳当真吻过姑娘的嘴?」他问,声沉而缓。
敖灵儿心一促,下颚轻扬。「是又如何?」
俊脸略僵,司徒驭双目细瞇,却听她又丢出一句——
「……不是又如何?我为什么非得告诉你?」
这姑娘很懂得吊人胃口啊……他暗暗深吸了口气,咽下喉间的不适,道:「按妳的意思,既然我的嘴跟姑娘家没两样,亲吻起来没感觉,也就是说,妳其实是不爱亲吻姑娘的小嘴,是不?」
「这……」杏眸眨了眨。
司徒驭再下最后的结论。「妳不爱姑娘的小嘴,那自然便是喜爱男人的亲吻了。」
「呃……」眼珠子溜了溜。
她和他,究竟窝在这儿干啥儿啊?敖灵儿自觉向来称得上聪明伶俐的那颗小脑袋瓜,如何也想不通透。
这雨夜江上,两人分据着船篷两端,话题绕来绕去、九弯十八拐,怎么就捣弄不出个所以然来?
头晕脑胀的,她咬咬唇,忽地称辩:「都不对!你说错了,我是对你这种长得跟姑娘没两样的男人的亲吻没感觉!」
静……
真是太静了,篷外的雨声显得格外清明。
这姑娘不只懂得吊人胃口,也特别懂得该如何惹恼他。
尽管心火腾烧,威胁着下一瞬便要毁去他一向自傲的温文表相,司徒驭嘴角微扯,不怒反笑了。再启唇,语气轻柔得不可思议,问:「既是如此,妳敢不敢同我打个赌?」
打赌?!她小脸错愕,吶吶地问:「打什么赌?」
「赌妳对我到底有无感觉?」
「嗄?!」她张圆的小嘴都快比一只鸡蛋还大了。
俊脸上的笑依旧斯文,平声静气又道:「妳暂时乖些,别再试图摆脱我,咱们在一块儿生活一段时候,便如幼时那般。嗯……就一年如何?一年过后,妳对我仍没感觉,那是妳赢了;反之,当然是我胜出。敢不敢同我赌了这把?」
「你——」心咚咚狂眺,她真讨厌他慵懒、慢条斯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她的意志和力量薄弱得教人嗤之以鼻。
没有她敖灵儿不敢干的事,她绝不让他小觑!
「我要赢了,有什么好处?」
「妳赢,我从此放手不管妳,就当作我对不住芝芸,应承她的事,我不做、也做不来了,全由着妳去。」
不知怎地,听见他提出的「彩头」,她心中并无多大喜悦。
放手不管她,她不就真自由了吗?
少了他在后头念叨,她不怕再如今儿个这般被他挟走,亦无须刻意回避,这不是她最最想要的吗?
她哪里不对劲儿了?还在迟疑什么?
压下浮动的心绪,她头一甩。「赌就赌!」没啥儿好怕的!
司徒驭朗眉微挑,笑语:「灵儿,妳不问要是输了,得给我什么好处吗?」
「没那必要!我一定赢、肯定赢、赢到底!」那双杏眸又发光了,亮晶晶的,像随时随地准备要上擂台与人干架一般。
听见她信誓旦旦的话语,俊美无俦的男性面容淡垂,唇角扬出一抹优美弯弧,沉静地渗出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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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司徒驭与赵东等众人会合后,几艘乌篷船顺着河道往南而下,过一日,入洞庭湖范畴,在外闯江湖近两年的敖灵儿终于被人给「逮」回了「三帮四会」的总堂水寨。
水寨筑于一处十分隐密的支流河段,是当年敖老大与司徒驭的双亲一同发现的,三面环山,江流切过,地形易守难攻。
除在两岸建有屋舍,江面上亦搭起一处处的竹坞,竹坞高于水面约莫六尺,中间有竹桥相接,数十艘大小下一的篷船泊于岸边,更有将船只直接系在竹坞底下,便于使用。
关于和司徒驭打的那个赌,敖灵儿原以为接下来的一整年便是在总堂水寨这儿住下,如他所提的那般,一块儿生活一段时候,却未料及司徒驭在拜见过双亲和敖老大后,仅在水寨停留三日,便载了满船粮食和民生用物,硬拉着她回到赵芝芸在世时所住的那处竹坞。
「我要回水寨,不要住这里!」原来他所谓的「一块儿生活」,指的真只有他和她两个。她心中惊愕,暗暗咽着唾沫,强令自个儿装出一副骄傲且无畏的模样。
司徒驭仅是笑,淡淡然的。
「可是我想住下。这里很好,离水寨也近,而这竹坞是妳与我一起搭建的,芝芸曾在这儿住过好长时候,咱们三个都爱此处的清静,一块儿有过许多回忆。我不走,妳当然也得跟着我留下。」
「但是我……我想陪我爷爷!你不能这么随便地把我『拎』走。」这理由够冠冕堂皇,很不错吧。
「我与敖老大谈过了,他知道妳跟着我,很放心。」四两拨千斤。
事实上,敖老大不只很放心,还眉开眼笑、快活得不得了,差些没挂上几长串的爆竹大放特放。他疼自个儿的独孙女人心入肺又入骨,自然想将最好的东西全给了敖灵儿,而司徒驭要脸有脸、要身段有身段,功夫毫不含糊,脾性也温朗,放眼整个洞庭湖——喔,不,是放眼整个武林,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当敖家孙婿的人选了。
「但是我——」敖灵儿的脸微红,仍使劲儿地欲再挤出个理由。
「灵儿,咱们打着赌呢。妳不是想打退堂鼓吧?」笑笑地堵来这么一句,害得小姑娘欲语还休、进退维谷,真是有口难言了。
「要不,妳直接认输,我立时将船调头回水寨。」
「想得美!谁说我输啦?」不战而逃这等窝囊事,她敖灵儿可万万干不出来!哪能由着他猖狂得意?
「住就住,又不是没住过!」
她挥着小拳,抵死不服软地叫嚣,倒没留意男人的俊脸偷偷撇向一边,努力控制着嘴角勾起的弧度。
于是乎,她当真跟着他一块儿「同居」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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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坞除以前芸姊住的那间主房外,尚有另一间小室,以往他们三人同住时,常是她与芸姊同榻而眠,而他则在隔壁那间小室睡下,此回重返,仍是按此分配睡处,只不过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少了芸姊,即便这儿的时节已迈入温暖春日,她心里总有着淡淡惆然。
幸得,「同居」的日子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捱。
她仍是自由的,只是没那么的自由。她可以随意驾船出去,爱上哪儿便上哪儿,但不能晚归,除非有他相伴。
在竹坞,她能做任何欲做之事。她可以整晚数着星星不睡觉,只是身边多出一个他,没法儿「享受」独处时特有的那份惆怅。她也能睡到日上三竿,然后醒在他的紫木琴声中。
她可以整日不说一句话,坐在平台吹吹风、晒晒日阳,然后埋首在自个儿的竹编玩意儿里,这时的他通常不是弹琴、煮茶、看书,便是拿着一根钓竿独钓春江。他钓鱼常是不挂饵,也亏他耐性惊人,有时等了大半时候,才见一条傻鱼上勾。
她也可以叽叽喳喳说个不完,与他辩东辩西,偶尔谈起江湖上的人事物,他俩儿各持己见的状况不少有,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截至目前为止,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她还算能与他和平相处,虽有几回忍不住为了些芝麻绿豆大的事与他斗嘴、争辩,最后也都不了了之,这说来归去,全因他可疑的态度——
每回的冲突,她常像是赢得满堂彩、「打」得他落花流水,可不知为何,他明明服输却又但笑不语的神态,总教她浑身不自在,像是她根本没赢,而是他「好心」地先认了输。
妳敢不敢同我打个赌?
赌妳对我到底有无感觉?
她对他……该要有什么样的感觉?
可能回到熟悉的所在,日子安稳下来,不再餐风宿露、走踏闯荡,她的小脑袋瓜不自觉地忆及许多旧事,她与芸姊、芸姊与他、然后是她与他之间的种种,这竹坞诚如他所道,有着数不清的回忆。
所以,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过,在那双青袖强而有力的拥抱中得到抚慰,她喜爱他也恼恨他,两种极端的情愫交相煎,她已弄不清底意是何。
她曾执拗地对他「逼婚」,可一想到他若与芸姊共结连理,她一颗心又酸涩难当……她原以为那时古怪的酸意,是因为舍不得芸姊、怕自个儿又被抛在后头,如今细细沉吟,底蕴渐现,而真教她难以割舍的,莫非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