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才看得见他的笑容并未延伸到他黝黑清冷的眼睛里。
他在生气?
「是不是?」他的问话又从齿缝里钻了出来。
他在生什么气?还对她咬牙切齿的?搬到他家去住的提议又不是她想出来的!她根本不可能自甘堕落到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好不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
「……是。」她强迫自己牵动嘴角。
她还能怎样呢?她又没有二十万可以让她丢回他脸上。
申康硕满意的点点头。
陆巧婷马上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申康硕会突然改变态度,除了是不想让奶奶起疑以外,还想让那些严苛挑剔的申家长辈否决他的决定。
他几乎想象得到他们会如何质疑讽刺他的眼光了,只是辛起舞就要委屈些,去应付那些毫不留情的攻击与刻薄了,而这是她必须自己去面对的,二十万可不好赚呀。
突然,他的手背一阵痛,皱眉望去,刚好对上一双圆滚乌黑的小眼睛。
见他的手还搁在她的肩膀上,小纶纶的小手又用力捏了一下,这次他的小小眉心竟然皱了起来。
申康硕收回手,而辛起舞的表情始终只有不解与无辜。
目睹这一切的申老太太突然开心的掩嘴笑了起来。
「申康硕,看来你已经多了个小情敌了,呵呵。」
小情敌?!申康硕不敢相信的瞪着小纶纶,那双清澈见底的小黑眸无畏的迎上。
他突然有种漏算一着棋的错愕感!
第六章
站在与丁镇远相约的餐厅门口,何多雅兴奋又紧张的抚了抚身上的洋装。
等呼吸不再那么急促后,她推门而入。
这是镇远哥头一次主动约她,一整晚她都兴奋得睡不着,只好像个笨蛋一样,从床上跳起,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一拿出来,站在镜子前比对,但怎么比都觉得不满意,觉得怪,觉得丑!
等到衣橱空了,她才发现被她丢到床上的衣服已经迭成了一座小山,失笑的又将衣服一一挂回去。
好不容易决定了这件今年春天最流行的浅粉色洋装,现在却又担心起会不会太花俏了?镇远哥是个读书人,这么亮眼的衣服,会不会惹他反感?
她愈想愈心慌,一抬头,就看见丁镇远在跟她招手。他早已来这里等候她了。
一看见他,何多雅顿时心花怒放,小跑步接近他,整个脑子里只想到与他共进晚餐的浪漫时光,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跟他点了相同的鱼排餐,大大的眼眸里充满了心形的心心。
可惜丁镇远的近视高达一千两百度,就算戴了眼镜也看不清楚。
更何况他今晚约何多雅出来,不是为了想见她。
「很抱歉,要妳抽空出来。」他歉然的说,有点腼腆的推推眼镜。
何多雅摇摇头,精心造型过的鬈发披在身后呈波浪般晃动。
「没关系,下班后我就没什么事了。」为了不让他歉疚,她故意不说她为了今天,特地请了半天假化妆打扮,觉得完美后才出门赴约。
丁镇远可以应付环绕在他身边的大学女生,对她们玩笑似的邀约淡然以对,心静无波;可以面对一迭又一迭的报告,日以继夜的阅读也不觉得辛苦。
但只要单独与某个女孩子在一起,他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简直比改了一个礼拜报告还要累。
除了他从小看到大的辛起舞,何多雅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他面对着而不会紧张的异性了。
在聊了一堆关于天气、工作、休闲、近期阅读的书,甚至电脑类的话题之后,他们也已经吃完了鱼排餐。
「镇远哥,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何多雅试探性的问,又急急补充道:「没关系,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丁镇远低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开口。半晌后,他终于抬头,镜片后的黑眸闪着忧郁的光芒。
「妳上班的地方,是奥之华烧烤餐厅,是吗?」
何多雅点点头。
「嗯。怎么了吗?」
「我听张老师,也就是小舞的妈妈说,她现在也在那里打工,还住在妳们老板家里,是吗?」他的语气急躁了起来。
前天他到辛家找小舞时,才听张老师提起,张老师还一反常态的吞吞吐吐了起来,只说小舞在奥之华当女服务生,为了上班方便,所以现在都住在老板家里。
这事情来得突然,他脑子里只有一团问号,但张老师再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憔悴的神情让他觉得事情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联络不上小舞,而奥之华又不接待没预约的客人,昨天忽然想起小舞介绍过何多雅就在奥之华担任公关人员,考虑一下后,他便拨了她的电话。
何多雅楞了一会儿,随即垂下螓首,掩饰眼里的落寞。
她真傻,怎么会以为他约她出来,只是单纯的想跟她约会呢?她早该知道是跟小舞有关才是。
觉得鼻腔有些发酸,她连忙切了块芒果慕司放进嘴里,借着冰凉的口感镇定住自己脆弱的情绪。
艰难的吞咽下去后,她才对他虚弱的微笑。
「小舞是上个礼拜一正式上班的,因为她跟我们一起去日本玩,所以,我以为她只是要老板帮她找个工作,至于她住在老板家的事,我真的不晓得。」她老实回答。
她跟申康硕只是老板与下属的关系,知道他有追求她的意图后,她便不再与他多接触,而自日本回来后,她便刻意的不再与小舞联络,所以申康硕跟小舞为什么突然会变得那么友好,甚至愿意让小舞住进他家,她实在不知道。
她跟我们?丁镇远的脑海里浮现一张男人的脸庞。
「妳的老板与带妳们到日本去玩的,是同一个人吗?」他蹙起眉头。
「是。」何多雅的回答没什么活力。
「我还以为他们相处得并不好。」他想起辛起舞回国那晚,提到那男人时的愤慨模样。
他以为她不会再跟那男人联络了,看来他是想错了。
「是不好。」何多雅强迫自己附和他。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听说妳们去日本的旅费,是妳老板付的?」
「嗯。」
「有没有可能是妳老板逼小舞到餐厅打工还钱?」
「这我并不知道,但据我所知,我们老板很大方,不是那种会为小钱斤斤计较的人。」她忍不住为申康硕说话。
丁镇远摇摇头。
「他曾经在半夜将小舞一个人丢在日本街头,为了钱要她打工还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对她们老板的性格很是质疑。
「那时是在日本的东京铁塔,地标明显,他也没想到小舞会迷路的。」不知怎的,何多雅替自己老板辩护了起来。
「就算地标再明确,一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恶意遗弃在陌生的环境里的。」丁镇远没提高音量,只是他的字里行间已经明显透露出了他对申康硕的鄙视与不谅解。
何多雅默默吃着芒果慕司,昨晚的兴奋紧张,此时此刻已经被失望难过给冲刷得一乾二净了。
担忧加心烦让丁镇远无暇去注意到她的沉默。
「何小姐,妳知道妳老板帮小舞付了多少钱?我是说包括在日本花的,大约是多少?我来帮她付,请他别再为难小舞,放她回家吧。」
「我不知道。」何多雅连头都没抬。
碰了个软钉子,就算丁镇远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到她的不高兴了。
「是吗?那没关系,我会找个机会去问小舞的。今晚很谢谢妳。」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低头去品尝那块被他冷落许久的烤布蕾。
突然,对面的何多雅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吓了他一跳,汤匙上的烤布蕾又掉回盘子里。
他困惑的抬头,当看见何多雅那双蓄满了泪水与委屈愤怒的眼眸时,他又吓了一跳,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何小姐……」他想问她怎么了。
「我不舒服!」他还没问出口,她就回答了。「为什么你约我出来,问的都是小舞的事?我真的就那么渺小吗?渺小到让你看不见?」她的眼泪掉出眼眶,整个人激动得直喘气。
见到她哭,丁镇远学富五车的脑子里瞬间空白,不知该怎么办。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他空白的脑子里,慢慢浮现这两句【红楼梦】里林黛玉写的诗。
莫非……她喜欢的是她老板?!脑子开始转动后,这是他头一件意识到的事。
没有人会高兴自己喜欢的人被人在背后辱骂的,他怎会那么愚钝?
「何小姐,如果我对妳老板的批评让妳不舒服,那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道歉真的是发自内心,天可明鉴,但不知道为什么,何多雅看起来更生气了,眼泪也因此愈掉愈多。
「我不是因为你批评谁才不舒服,你这个笨蛋!」不顾家教礼数,不管以后他会怎么想她,她豁出去了!骂他笨蛋都还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