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话,先前提菜刀来的小伙计,还当真听命搬了张凳子,殷勤拿布抹了
这世上恐怕只有宋三爷一个人不怕他们凤掌柜,敢和性子火爆的凤大掌柜当面杠上。
「我不坐!混蛋小三!你什么时候成了马帮狗腿跑堂,你给我滚出去,姑奶奶我……」梅凤儿火大的嚷出一嘴粗话,但还来不及把话骂完,被箝住的手忽然让人猛地一捏,痛得她当场停口。
「姑娘家别满口粗话,要留点名声让人打听。」宋沉夏面无表情的开口,抓住她手腕的大掌略微放松,却没放开她的意思。
「姑奶奶我就爱满口粗话,关你宋三爷何事——放手!」梅凤儿艳丽脸蛋拧了起来,挣扎着想甩开他的箝制,却没法如愿。
「凤掌柜最好改改说粗语的毛病。」他眼神一凛,正眼看她。
「姑娘我就偏不改……他奶奶的,嘴长在我脸上,姑娘爱说啥谁都管不着,你宋三爷该管的是马帮,不是本姑娘我!」梅凤儿不驯的挑高眉,黑白分明的凤眼朝他挑衅瞪去,摆明不把他看在眼里。
「凤掌柜说得是,掌柜嫁不出去这事,的确不属马帮事务,是宋某多事了。」没有恼怒或生气等多余情绪,宋沉夏冷静低语,随即松手放开她。
四周看热闹的乡亲父老闻言,忍不住窃笑了起来。
「难怪凤掌柜没人要,这样一个命硬脾气又坏,三不五时还爱扔菜刀和酒瓶的姑娘,除非是有男人瞎了眼,不怕死才敢要她……」不知是谁偷偷掩嘴进出了几句,接着客栈里所有人都爆出大笑。
笑声如潮水涌来的剎那,梅凤儿狠狠咬着唇,如星瞳里火光迸放。
混蛋宋沉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永远都是居劣势的那个。
这么多年了,打从他跟着他那个统领马帮的大哥出现在梅龙城时,她就没有一次能在言语上讨到便宜!
他根本不必使出什么绝世武艺,光几句话就能轻松将她撂下阵来。
每次只要他出现,她就会立刻沦为全城百姓口中的一「枚」泼妇,成为众人茶余饭后谈话的笑柄。
「姓宋的,我跟你势不两立!」怒火冲脑的瞬间,梅凤儿想都不想的一脚踹出,却连宋沉夏的衣角都没沾到,飞踢的腿就瞬间被扣住,箝握在他身侧。
她单脚立地,纤细身子因为一腿被扣,当场重心不稳的往后翻。
「凤掌柜真是好兴致,这会又要载歌载舞娱乐宋某吗?」他黑眸一瞇,冷静出手及时扶住她的纤腰,让她以单脚站立,却意外让她摆出整个身子后弯,俏脸仰超朝天的姿势。
「混帐!」她咬牙低吼,牡丹花似的绝丽脸蛋上,有抹热红。
「凤掌柜跳舞身段叫人惊艳,只是满嘴的粗话,让人不敢恭维。」他淡声道,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冷然脸孔,有着无法形容的专注打量表情。
明明勃然大怒,气得连艳丽眉宇都拧绞成团的女人,斜飞狠瞪的凤眼里怎会盈满灿亮流光,还若有似无带了种说不上来的嗔艳……
宋沉夏黑幽双眸下意识瞇了瞇,凝神正色再望向她。
冷然少波动的心湖,瞬间起了一丝涟漪……
「是吗?真感激宋三爷多事指教……」梅凤儿瞇眼娇艳一笑,下一瞬间翻脸呛出泼辣吼声,「姓宋的,你还不放开我!这里是梅龙客栈,不是你宋三爷人间堡马帮分舵,就算姑娘我满嘴粗话,也是我家的事!本姑娘高兴说,你管得着吗?」
她就是泼妇,就是看他不爽,就是想骂粗口,他能拿她怎么办?
「凤掌柜说得对,宋某的确管不着。」他面无表情,一点也没有被激怒的迹象,只是没有预警的放开梅凤儿,让她重心不稳的往后摔,柔软粉臀重重撞击地面。
「姓宋的,你竟敢这样放手?」她坐在地上,双手恨恨捏着腿上的衣裙,屁股吃疼的咬牙对他低吼。
「是凤掌柜要宋某放手的。」他双手一摊,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众人哄笑声中,梅凤儿面子全失的坐在地上,恨得想杀人的拿眼瞪他。
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这混蛋男人却连点下台阶都不给她,也不提醒就直接放手,害她以丑到不行的姿势摔在地上。
「你……你……」梅凤儿气得双手紧绞裙布,恨不得街上前将他大卸八块,杀了喂狗。
她气闷的坐在地上,仰起脸看他从容的凝望自己,气到满肚子的窝囊气无处发。
「若是宋某放手放得太过粗率,摔疼了凤掌柜,宋某这就向凤掌柜赔罪……」宋沉夏缓缓弯下身,墨黑如潭、幽邃到叫人看不出想法的双眸定定锁着她,很有君子风度的朝地伸出手。
咬牙恨望他片刻,她终于吸了口气,缓缓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翦水双瞳里的愠怒似乎散去了,她低头不再多语,顺从的垂着眼,看似温柔的任由他牵起。
她站定身子,从容的拂了下裙襬,下一瞬间,一只软底暗器猝不及防的当众砸上他的脸。
啪的一声,宋沉夏黑眸微瞇,顺手接了起来,脸上难得出现错愕。
四周原本还在笑的百姓和马帮汉子全数僵住,望着宋沉夏握在手中的精致绣鞋。
「哼!我的暗器厉害吧!」
说什么人间堡马帮走货万无一失,这臭男人连她的鞋都闪不过,还敢称是马帮武功第一,走货绝无失误?
梅凤儿骄傲的抽回手,高高扬起下巴,连鞋子都不要回来便转过身,一歪一跛的走出客栈。
客栈内,没料到有这一招,手里还抓着绣鞋的宋沉夏,回神后忽然放声笑了起来。
四周刚刚看呆的乡亲父老也跟着爆出大笑。
「三爷没事吧?」客栈伙计从门边捡起黑斗笠走了过来,开口尴尬的问了声。
「没事。」接过斗笠,他失笑摇头,转身往客栈二楼走去。
那个女人,看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怕是永远都要这么泼辣下去了。
第二章
熟稔的穿过聂家华丽的回廊和假山鱼池,梅凤儿直直板进某个院落的某间楼里。
「聂朝阳,我要杀人!」
她粗鲁的踹门而入,制造出来的吵闹噪音,让桌前看帐看到头快裂开的俊美少年,受不了的身子一软,趴倒在堆得像小山高的帐册里。
「我知道,妳姑奶奶想杀宋三爷,恨不得将那个姓宋的马帮主子挫骨扬灰,剁了喂狗。凤姊,妳和宋三爷方才在梅龙客栈发生的事,早传遍大街小巷,小弟我都听说了……」聂朝阳抬头觑了下她仅着罗袜没有鞋的那只脚,无力的再将脑袋搁回桌上。
「姑奶奶,妳饶了我行不行呀?小弟已经和眼前这堆帐册纠缠了一天一夜,要是明天天亮前再没理好,聂汐月那个母夜叉肯定会把我扫地出门,小弟现在都自身难保,实在无力再分神去帮凤姊妳杀人……」在聂家排行老四,年纪比梅凤儿小一岁的聂朝阳,神色痛苦的由桌前爬起,继续翻算帐目。
「哼!不知是谁说歃血为盟后便是姊弟,将来谁有难,另一个都要力挺到底,原来这些话都是假的……」见聂朝阳不理自己,梅凤儿恼怒的拉过张凳子。一屁股重重坐下。
「姑奶奶,那时妳和小弟歃血结拜时的血,好像也不是您自个儿的……」埋首帐册的少年郎,眉目狰狞的抛来一句。
都怪当时年纪小,脑袋不够精明,才会让年方六岁、垂涎想要有个弟弟的梅凤儿,给拐骗结拜成姊弟。
这个和聂汐月同等级的凶婆娘,不只拿针戳他手硬挤出一滴血,更抓了只死青蛙,割开蛙脖滴血逼他喝,还跟年少无知的他说这就叫「歃血为盟」,害他吓得拉了两天肚子。
「唉,陈年往事还提它做什么……」梅凤儿难得心虚的干笑。
不能怪她,实在是因为当时年纪小的她也很怕痛,所以只好抓只青蛙用牠的血来凑数。
「陈年往事不能提?那凤姊想杀人这件旧事也不用提了,因为整个梅龙城百姓都知道凤大掌柜和宋三爷不对头,凤姊想杀三爷这事,大伙以前就晓得了,城里还开了个赌盘,赌你们两个真要翻脸动起手来时,谁会打赢。」聂朝阳好笑了下,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瞧你笑成这样,一定是刚好也押了大把银两在赌局上!我问你,你该不会是赌姓宋的赢吧?」梅凤儿瞪着他,冷笑问道。
「哪里的事!我像是这种人吗?我跟凤姊是义结金兰的拜把子,那姓宋的算什么,我当然站在凤姊妳这边。」一提到累积赌资破万的秘密赌局,聂朝阳当场克制不住的眉开眼笑。
这场赌局已经开了好几年,每次只要他结拜姊姊和宋家三爷多说几句,小小对峙一下,隔天赌金就会以惊人速度加码倍增,最后几乎整个梅龙城,从老头到流鼻涕的小娃都下海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