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总是忙碌的小小世界中,她所认识没有利害关系、又亲近的,一直也就这么几个人。
可是亲人一般的段家人,不是出国依亲就是去留学,留下一楝遮风避雨的房子给她,但房子并不能陪她谈天说话,不能在她觉得寂寞的时候,伴着她、让她有安定跟依靠的感觉。
因此,她能信赖的人,也就剩下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诚诚与阿凯。
对她来说,他们两个不但是她的童年玩伴,也是她心中认定的手足,她眷恋着的是那份友爱的感觉,因此当她发现他们两人的感情异于一般男性友谊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还很自动的升任为诚诚的女友,好代为粉饰太平、消弭流言。
她一直就不在意男女朋友的关系是不是有名无实,因为她想要的,是她最好的朋友能幸福的过日子,永远的伴在她的身边。
她这样的愿望,是苛求?
真的是一种苛求吗?
面对她无声的泪流,罗川德看见她高烧下、再无遮掩的伤心……
「你……」他其实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她,却发现无话可说。
此刻让他感到惊讶与冲击的,与其说是因为发现世上竟然有她这样的女人,可以傻到这样的地步,更是因为他发现……她言语中浓到化不开、绝不可能错认的寂寞。
她的傻,只因为她的寂寞。
原来……是因为寂寞……
理智让罗川德抗拒,因为知道她其实算是个陌生人,但在她满是伤心与祈求的目光下,他却什么也阻止不了,怜惜的感觉已满溢于心。
「回来好不好?」烧糊涂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搞错对象,委屈的直问道:「你跟阿凯回来好不好?」
掌心传来她的高温,罗川德知道,她该是烧糊涂了,将他错认成那个跟男人走的负心人。
对一个因高烧而意识不清的人,他知道讲道理是没用的,即使不是因为她意识不清,在她可怜兮兮、有如被遗弃的小兔子表情下,他也硬不起心肠泼她冷水。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摸摸她的头,柔声道:「睡吧,你在发烧,多休息才好得快。」
当他的安抚是拒绝,她的眼泪流得更凶,哽咽问道:「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是她最害怕的事,一个人,就她一个人被独自留下。
紧紧抓住他的手,犹如溺水者攀住浮木,她说什么都不肯放。
那份担忧是那么样的明显,一副深怕他跑掉的模样……
「我不会走的。」罗川德说,即使心中警钤哔哔作响。
「不走?」濡湿的水眸看着他,染着不确定的不安全感。
直视着她的不安,罗川德微笑,许诺:「嗯,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她怔怔的看着他,因为那温柔的语调、沉稳的气度,心中的不安全感悄悄的被扫去了大半。
她微笑,怯怯的、带着满足的微笑着。
不知道是不是安心的关系,恍恍惚惚中,她觉得「男友」……好象比平常还多了份成熟跟稳重的感觉,一副很值得人信赖跟依靠的样子。
依稀仿佛,好象一个人……啊!是了,像那个客客气气、有着强烈责任心的好心路人,罗川德,他说他叫罗川德。
飘飘的意识散去,最终沉入梦乡。
一直到她呼吸趋于平缓、沉沉的睡去,罗川德都没试着让她放开他的手。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儒雅的俊颜显得……若有所思。
第四章
事情变得很奇怪。
当险些烧坏脑子的高烧总算降下的时候,清醒过来的孙笑珍一脸困惑的看了看所在,接着偏着头,再看了看身边的人。
那人,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挨着床、一手牵握着她、一手翻阅着枕在腿上的杂志,神情安适得像是在海滩边作日光浴,只差没有大王椰子树、海潮声跟碧海蓝天的背景来陪衬。
而当中,最最奇怪的是……
孙笑珍看着两人交握处。
带着病气的脸颊悄悄染红,但同时也透着困惑,因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牵着她要做什么?
她觉得很尴尬,偷偷的看向掌心那头的人,对方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奇怪……
「Hi。」温煦和善的黑眸正对向她打量的目光,朝她微微笑的问道:「觉得好一点了吗?」
面对那份轻松自若,孙笑珍僵硬得有如一颗石头,下意识的避四目相对的场面,尴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再次移向两人交握的手,试着理解现在的情况。
「你烧了两天了。」罗川德站了起来,很自然的松开交握的手,因为要收起翻阅一半的杂志。
「两天?」她楞楞的看着他收杂志,有种不真实感。
「是啊,幸好控制住,温度退了下来……下次别再这样了。」温雅的俊颜没预警的板了起来。
见她还一脸愣呆,罗川德一脸正色道:「我知道,一时之间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要你一次面对一定是很不好过,会想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也是人之常情,但你也该衡量一下能力才是,毕竟你之前才刚脑震荡,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这时还彻底打扫,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
指责下的关心之意,不容错认,孙笑珍感受到了他的关心,但……为什么?
那种「自己人」的语气让她有些恍惚,困惑的明眸眨啊眨的,完全就是搞不清状况的表情。
「这次要不是刚好有我发现,你一个人昏倒在家里,那该怎么办?」罗川德是绝对认真的,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发现,她一个人昏迷不醒又无人救助,最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对不起。」在他的责难下,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孙笑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可是直觉就说了,更没想到……
「下次别这样了。」
她道歉的很直接,他也爽快的表示原谅之意,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顺口得让孙笑珍越来越错乱。
下次?
他为什么要说到下次?
虽然他的车子曾经吓到她,但她撞到脑震荡其实是自己造成的,并不干他的事。
他责任心强烈,肯负担她脑震荡的医药费,对她来说已经够好了,简直可以列为好人好事的楷模。
结果现在,他不但又救了她、再帮了她一次,还说到「下次」这种字眼?
这说法真让她感到困惑,但眼下,在他等待回复的目光中,也只能反射性的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很好。」温雅的眉目带笑,充满赞许之意。
在那赞许的目光下,孙笑珍莫名的感到害羞,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肯定的。
不过这时并不是花时间去想这种虚无事情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那个……」她开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能不能帮我找护士小姐?」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想请她帮我拔针。」
「针头有问题吗?」罗川德直觉看向她手腕上插针的地方,问道:「会痛?」
摇头,孙笑珍老实道:「我想要拔针出院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想到家里那团凌乱,小小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晚了两天,她不知道那块泡了水的木地板还有没有得救,虽然她最后的记忆中,记得有开电风扇吹地板,但没有做其它的处理,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再说,现在天台没了门窗,也不晓得她住院的时候天气是怎样?
没人在家,又少了挡风遮雨的门窗,也不知道……等等!门?!
「糟了。」她一脸惊慌,因为这后知后觉的反应。
「怎么了?」罗川德直觉想安抚下她。
「门……」她口吃,太激动的关系,让她难以成言。
「没事,送你上医院时,我有帮你关好大门。」罗川德以为她担心门户问题。
「不是。」摇头,急急更正道:「是被吹走、把人家玻璃撞破的那个。」
越想,她越心急。
「完蛋了,那个屋主搞不好已经把门丢掉了,我本来……本来打算去把门捡回来的。」她感到沮丧,因为也许还能用,只要请工人装回去就好。
「如果是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孙笑珍太过焦虑,没能接收到他传达的安抚之意。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一直没去道歉,也许屋主以为我肇事逃逸了,到时一定会被骂,如果他不还我门,怎么办?」
因为流失的记亿没有恢复的倾向,她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口中的受害者屋主,只想象最糟糕的情况……而且,还真让她给想到了。
「惨了,现在门撞破人家的玻璃,那样一片玻璃墙……如果屋主叫我赔,我怎么办?」突然发现,被吹走的门要不回来,居然是次要的事。
想到那玻璃打造的温室花房,想到它代表着大笔的赔偿金,她只觉得脑门一阵晕眩。
「完蛋了,要赔钱,那一定要很多钱……」
「不会的。」嘴里这样说着,但罗川德心里想的却是:她有必要这么老实吗?只要不出面承认,谁也不知道那门是从哪里飞过去的。
「我、我先去道歉好了。」想到就要去做,她试着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