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扰你。」白霭然疏离地说。她不想和柏多明我有接触,他在她寝室门外说的那一番话,简直莫名其妙、恶劣——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两个礼拜以来,与谢野学甚至没提过关于他的负面话题,他居然告诉她有什么赌局,并且在说了这些后,直至今日的此刻,才又现身。如果真有赌局,不该是这样,不是吗?毕竟他们赌的是谁能先追到她……
「白霭然,」就在她要进入楼梯间的刹那,柏多明我叫住了她,抛出一句:「我道歉。」
白霭然淬地仰起脸庞,表情明显惊讶、难以署信,好半晌,才缓和,说:「你为什么道歉?」
「所有事。」柏多明我盯着她的眼睛。「你认为我该为什么道歉,我就为什么道歉。」态度极其认真。
白霭然低垂脸庞,轻轻转身,走回观景围墙边,看着柔软的落日。
「你愿意接受吗——」柏多明我的声音恍若是从某个不明处传来的。「我的道歉。」那低沉,荡漾着不可思议的感染力。
白霭然觉得耳畔莫名地微微发热。无法将此刻的男人继续与「恶棍」画上等号。她回过身,调高视线,对向他沈峻、完美、略略朦胧的脸庞。「上面视野真的更好吗?」
柏多明我摘下贝雷帽,贴在胸口,说:「你上来看看,不就清楚。」他走往楼梯边,像个优雅的骑士在等她。
白霭然心动了一下,走上前,登楼,到他身旁。
他说:「只有你上来过。」
她愣了愣,与他眼对眼,懂了他的意思——
只有你能到我的秘密地。柏多明我看她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白霭然在他的牵引下,踏上了平顶。
平顶上没花没草,只是一片鸽子灰的石板色泽,但视野确实比下方的花园更为宽广、气阔。他们坐在灰色的地上,像是沉入一片阴影里,悄然无息地觑着光亮明美的荆棘海如何翻卷今日。微风吹袭花园的蒲公英,远方夕阳怅然,渐渐消逝。书页临风的啪啪声,柔情伤感。
白霭然转头瞅着柏多明我。「你在这儿看书?」他的另一侧,有几本翻开的书放在那儿。
柏多明我点头,也看着她,看她扎成马尾的头发被风吹扬,与红色的羊毛围巾缱绻难分,她包里在黑色裤装里的长腿,优美地斜倾在他身旁,美妙而引人遐想。
「这里太冷,」他突然说。没能让女人穿裙装,露出优美的小腿肚、纤细的足踝,真可惜……「你还习惯吗?」真像好心的关怀。
白霭然笑了笑。「天冷,人不冷。大家都对我很好。」连他,也让她感受到友善了。
「是吗……」柏多明我淡笑,眼神缥缈。
他的笑容很浅,可白霭然还是注意到他笑时,细长的眼尾有种特殊勾纹——不是鱼尾纹——很迷人,应该是人家说的「桃花勾」。她想,他对付女性,很有办法巴……
「柏!」才恍神,马上有个女性嗓音唤道:「柏!你在上面吗?」一名与他穿著相同制服、薄削短发压在贝雷帽下的女子,站在花园,仰头看着他们。
「我在这儿,雅代——」他唤女子的名,道:「有事上来说。」
白霭然楞了一下,美眸闪烁地盯着他。
没一会儿,雅代上来了,站在楼梯口。「你好。」冷淡地对白霭然颔首。
白霭然也颔首,没吱声,低垂的眼眸,看着雅代那双踩住平顶地板的漆黑软革鞋。
「柏,」换个说话的对象,雅代的嗓音明显多了热切与柔和。「流远老师找你。」
柏多明我低敛双眼,动手整理一旁的书本。他要走了,一听女子的告知,就要走了。白霭然看着他微微欠身,靠过来。
「这本留给你看,下次,我们一起讨论。」他的气息,幽沉地,像在诉说两人的秘密般,拂过她耳畔。
白霭然一动不动,感觉他在她怀里塞了一本书,悄悄地、违禁地,只有他俩知道。
「你一定要看嗯。」他压低、磁性的嗓音——没让雅代听见——专为她发出。
白霭然震了一下,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柏多明我一笑。「再见。」这次,他的笑容很深,牵动他眼底一抹怪异光芒。
白霭然一直到见楼梯间的门关上,才自柏多明我那抹笑容里回神。平顶——这个什么人都可以上来的平顶,只剩她一人,他和雅代离开了。她赶忙察看他留了什么书——
《Fanny Hill:Memoirs of a Woman of Pleasure》。封面是个裸女,乳房、阴部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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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多明我——还有谁比这个男人恶劣!
「恶棍……」白霭然低语,笔尖又在书页中写动。
「毁损公物——不可取。」这个声音在她对面响起。
白霭然猝然抬首。三个礼拜不见的恶棍医学生出现在对座,看着她。桌边迭放了几本厚重的书,他的手搭在书上,长指轻而无声地敲点着。他不是来读书的,就算是来读书,也没必要跟她挤同一间阅览室。
美眸朝他左斜后方的门板望,她微微咬唇,将笔握得更紧。她完全没听到开门声,思绪恍恍飘飞,连他在桌边放了厚重书本的震动,都毫无所觉——全怪这张桃花心木阅览桌太坚实!
「有什么事?」柔声冷淡。
柏多明我摘下贝雷帽,绕过阅览桌,走到白霭然背后,倚在窗台。「你占了我的位子。」他挡住了她的光,巨大的影子罩着她,冷眸睇视她乌黑的长发束——她是不是太爱绑马尾了 这种发型并不适合她,长发按住她肩背取代衣物,应该更好……
「请你不要挡在那儿。」白霭然回头,被他身形笼罩的美颜,更显娇小清丽。
柏多明我神态沉凝,不动,定睛瞧着她,像要把人给看透。
光线在他背后晕散,将他与世隔开,在他身上——尤其是俊雅的轮廓——镀了一层孤绝。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组织积极培训的精英?他们是无国界「慈善」组织啊,她在这个男人身上看不见善息了,他是个恶棍呀,只会玷污他那一身穿戴……南系宽说这些「穿制服的」,心肠比一般人更黑、更坏,未来的慈善使命是他们在消障、赎罪。
「你说我应该在哪里?」柏多明我摊手,离开窗台,握着她的椅柱头,离她更近了。
白霭然闻到一股和着消毒水的奇特香味,自他身上传来,令人有点淬不及防的气息,像是在手术台上洒满葡萄酒似的。「请你别在这里打扰我阅读。」她闪开睑,背对他,依稀感觉他的衣物擦滑她的发丝。
是静电,让她的黑发柔情地贴黏他身。柏多明我抓着那若有似无的纠缠,垂眸紧瞅。「我留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白霭然猛地站起,挪身要离开。
柏多明我脚跟一旋,将她挡在桌椅之间。白霭然呼吸一窒,莹亮的美眸直瞪着他。
「还没看完?」柏多明我挑一下眉。她看他的眼神,彷佛他有多十恶不赦。他俊颜恢复一贯的沉峻,又说:「还没看完,就继续留着——」
白霭然恨地转开脸,坐日椅子上,不说话。
柏多明我垂眸。「我以为三个礼拜前,你已经接受了我的道歉。今天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生气?」
她的样子看起来其实不像生气。这个海岛美人,既是从仙境海岛来,当然不像一般女人歇斯底里,但他就是知道她此刻怒意闷生,而这怒意使她看起来更加温柔。女人生气是长刺的乐器,使人脑呜、耳朵嗡嗡响,她生气竟让人觉得是繁花绽放,满室回响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的第四乐章。真是怪事——美好的怪事!
她一迳沉默,用沙沙写字声回应他——
柏多明我静静看着她低头对着书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的与众不同,教那些恶棍急着起赌局——」
「没有赌局。」白霭然终于出声打断他,没有激动,嗓音柔细如常。
柏多明我眼帘沈了沉,眸底映有她那一头黑发,变得更加阕暗。「你问过与谢野了?」
她没有。白霭然听着他平淡的嗓音,回以同样的平淡。「没有的事不需要问。」
柏多明我又问:「你很信任与谢野?」
「霭然,」白霭然还没回答,与谢野学推开门,现身门边,他说:「这间阅览室是柏多明我的——」
白霭然一愣,甚感意外。大部分的空闲时间,她都待在城堡宿舍的卫兵楼看书。她使用这间阅览室以来,从没碰过柏多明我,根本不知道这儿竟是恶棍的阅览室。
与谢野解释道:「医学生都有自己的阅览室……」
他的确需要独自的阅览室密读情色文学。白霭然看柏多明我一眼,起身,收拾书籍。
「我一向在户外看书,从不躲在阅览室。」柏多明我突然说,黑眸直视着白霭然。「你如果需要,可以继续使用这间阅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