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代小姐,」白霭然开口打断她,平和地说:「你们到各地出任务,遇过无数令人怜悯的伤者、难民,你难道是这么对待你所同情的每一个人?」
雅代神情一震,结舌语塞,手电筒的灯光慢慢自白霭然脸上移开。
沈默中,白霭然摘下的贝雷帽,柔荑捧至腹前,垂眸汪视着。
雅代徐缓地站起身,俯视着白霭然。
白霭然知道雅代在看着她。「你知道吗——我也有一顶贝雷帽,跟他的一模一样,在科茨港那年,或者更早前——就有了……」纤指轻轻将发丝句至耳后,她重新戴上贝雷帽,站起身来,露出绝美笑靥。
即使那容颜被阴影掩盖,雅代依然感受到了。白霭然像朵自行会发亮的花,她既美又能使人感受温情,她不只是那个被当成赌局的清灵海岛美人……
雅代突然溢出笑声,低低地,难以觉察。
白霭然还是愣了一下,待她回神,帐篷里,只剩她一人和雅代留下的手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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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芒指引她找到舒适位子。
白霭然在簧火边的大石头坐下时,所有的人已用完餐,休息去了。她将手电筒放在地上,熟悉的大掌在微弱火光中覆上她。她转头,微笑着。
「大家都休息去了,真好。」柏多明我挨近她身边。这会儿,又是他们两人世界、两人时光。
「你吃饱了?」白霭然伸手,抹拭他唇畔一点面包屑。
柏多明我飞快吻一下她指尖。「我告诉他们,白老师生理痛在医帐休息,要他们别找你。」
白霭然瞠眸。「你怎么能这么说?!」
白多明我无赖一笑。「我觉得你被我弄得腰酸背痛。」
白霭然捶他,粉拳被他大掌包住。
「你们的厨师为你留了一份晚餐,在炊帐里,我去拿。」他说,吻吻掌中的粉拳,温柔放开,起身往炊帐走。
白霭然看着他的背影。「柏多明我。」叫住他。
柏多明我回头。白霭然起身跑向他,从腰间抽出贝雷帽,踮脚尖,把帽子戴到他头上。
「好了。」她退一步,娴雅地凝视着他。
柏多明我伸手,牵住她,往炊帐走。
夜深人静,陆风干冷,他揽着她,为她挡风。
「柏多明我——」
「嗯?」他好喜欢听她唤他的名字。那每一音、每一韵,满溢柔情,身处黑暗之中,也感煦暖。
「柏多明我,」她将头靠在他温热的肩膀。「雅代是你的红粉知己吗?」问得好含蓄。
柏多明我挑了一下眉,有些高兴她问这个。「你在意雅代?」
白霭然不语,走了一段距离,才说:「我在意你。」她停住,站在他前方,美眸凝定望着他的眼。
柏多明我笑了,拥抱她。「我从来不对你隐瞒。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你信任我吗,霭然……」
多年前,她说她不信任他时,他是绝望的,他绝望又想弄点希望,所以选择成为她厌恶的人,他不要她对他漠然、不要她对他不在意,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狂飙似火的人。
「雅代不喜欢我这样的男人,她只是我的同学,不是我的红粉知己,但是我倾听了不少她的心事——」
「心事?」白霭然抬眸。
柏多明我颔首。「雅代苦恋流远父亲。」简洁说明。
白霭然表情一闪,吃惊地睁大眼。那么在帐篷里……雅代的态度是在关心「末来养子」吗?!白霭然突然笑了起来。
柏多明我眉头微皱。「霭然?」他看着她。「笑什么?怎么了?」她笑得流泪,他轻抹她眼眶。
白霭然摇摇头,好不容易停止笑,靠在他怀里,细声低语:「我们以后不要在帐篷里……」
她好想,好想有机会带他回她故乡……
她的卧室有一张大床,柔软舒适,他们可以在上面打枕头战,忘却一切,放松得像回到童年时代——
少年的他如果弹琴,少女的她一定是在他身旁唱着〈YOu are so beautiful〉,他们会戴着白色贝雷帽,像情窦初开的小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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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无法往前,只能往后。这场内战一打,就是三年,他们断断续续在这个国家也待了快三年,很多地方需要救援。全面休战后,他们在一个「三不管地带」建造了难民收容村。
白霭然在村里的学校,教那些因战争而失学的孩子。每当阳光西斜,柏多明我便出现。他会坐在教室最后排,像个最专注的学生,听她讲话。常常,她觉得他是她唯一的学生,眼睛只对着他一个人。他态度认真,有时还会发问。孩子们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语言,只当他一发问,就是放学,鸟兽散似的让教室成为他俩幽会的地点。但,他们往往不会在教室里,他会拉着她,避人耳目地在教室建筑后的隐蔽处,亲吻她、拥抱她,将她揉进他体内,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今天,他进教室的时间有点早,她心有所感,觉得他是真的有事要说,早早让孩子们放学。
他拉着她,依旧往教室建筑后方的隐蔽处藏。他今天有点蛮悍、有点急躁,很快地进入她。
「怎么了……」白霭然喘着气,被他托抱着。
柏多明我背靠着墙,唇吻她的嘴。
夕阳如笔,将他们激情的身影画在土墙上。这个地方没有浪漫的场所,唯一的浪漫,是在夕阳里。她总是看着山拗中那赤子般的色泽,达到高潮。
「霭然——」他低喊她的名,震颤后,轻轻地放下她,整理她的衣着。
她抚着他汗湿的脸庞,贴着他的胸膛,问:「怎么了?」
他说:「军方找我明天过去谈。」
她皱凝居心,流露担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国家的军政府老爱召唤他,有时,她真怕他一去不回。
「别担心,」他抚她的眉眼,亲吻她的唇。「应该没什么事——」
「你说过,从不对我隐瞒——」白霭然抓着他的大掌,美颜坚定地凝望他—知道他还有事没说。
「是另外一件……」柏多明我叹了口气,拥着她,俊颜凑在她浓密的黑发里。「爸爸过世了——」
白霭然剧烈一颤。「流远老师……」有点不敢置信。
柏多明我摇首。「不是……」他没抬起头,依然埋在她发里,嗓音干哑地说:「我爸爸……记得吗……他最喜欢的歌是〈YOu are so beautiful〉,我已经好几年没听过他唱这首歌,他早不认得我了……一 个人孤单地——更正孤单地在睡梦中走了……」松流远传来的讯息,对他而言,其实是安慰的,至少,父亲不是痛苦地过去。
白霭然眨了眨眼,泪水无声滑下,沿着脸庞、下巴,濡湿他肩上布料。
柏多明我一滴眼泪都没掉,轻声唱起歌——他父亲最喜欢的,也是他最爱唱给她听的。
「今晚,到我的营帐来,霭然——」
白霭然柔荑环紧他的脖颈,点了点头。军方那些人明天还要约谈他吗……
现实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不想离开他的……
只有这一次,白霭然希望柏多明我回来,可以马上见到她,她会站在收容村入口迎接他。
她不想离开他——
但是!就在柏多明我被军方传唤的隔天,发生了大事——对皇泰清而言——那名大女孩梁荧惑从学校屋顶掉落,断了一只手臂。皇泰清气急败坏,欲到安全境域医治梁荧惑,举队拔营退场。
第九章
分离再重聚,战争又开打了。他们几年的努力,各方并不感谢,军政双权强势下令他们撤离。
柏多明我在皇泰清船艇舷梯离岸、缓升的瞬间,跳了上去。他是最后一个登船的人,悄悄地,没被任何一双眼睛发现。这是他第二次登上皇泰清的船艇,第一次已经是一千个日子以前的事了。那次,他们在甲板吃了丰盛的餐点,他抓着霭然的手的触感依然清晰。
昨晚拔营后,他将工作做个交接,由雅代接手,带领队伍回荆棘海的绿珍珠。他向组织请了长假,他的人生需要做个调整——
分离再重逢,霭然告诉他,他将要当父亲了。他的骨血在她体内成长着。他突然想起,多年前,松流远带他去看过父亲柏家德一次。那是在海边的监狱疗养院,父亲当时已经完全不认得人,每天坐在面对海滩的阳台上,眼睛对着同一个地方——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即使他们没关他,他却完全是个犯人的样子。父亲、水远只坐在面对海滩的位子——即便阳台很大;父亲的眼睛永远只看一个地方——即便海景宽阔。那一次,他难过得哭了,他的父亲曾是声誉卓绝的学者,最终却成为一个比犯人还像犯人的人。他难过得哭了,离开后,告诉松流远他再也不去看父亲。直到最近,父亲走完了他的一生,松流远寄来一封信,说是父亲生前清醒的时刻写的。他拆开信,只看到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