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坐起来了,干脆把枕头垫高,开了小灯,肩并肩坐在一起。
「妳饿不饿?我帮妳泡杯牛奶好吗?」他转头问她。
「不要。」她摇了摇头。「我想知道你作了什么噩梦。」
「妳怎么知道我作恶梦了?」他好奇地问,刚刚梦中那种绝望的冰冷感已经完全远离他了。
「半夜不睡觉,叼着烟发呆好玩吗?一定是作噩梦了。是不是梦到我们结婚啦?」她玩笑地说。
但是他没有笑。
「筱墨。」他轻声唤她。「妳想,我会不会是一个不及格的丈夫?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让妳失望?」
「为什么你会让我失望?我不觉得你会是一个不及格的丈夫,因为你的很多行为已经说明了你是一个温柔而体贴的男人。」她圈住他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像你刚刚一定很想抽烟对吧?可是你为了我连点都没点,就这样含着烟。」
「我不是为了妳才没点烟,我在戒烟。」他反驳道。
「那为什么戒烟?」她反问。
「吸二手烟对孕妇不好。」他反射性地回答,这才看到她笑咪咪的脸。
「你看吧!」说穿了还是为了她。「所以我说你体贴温柔,哪里有错?」她真的不懂,为何他像是要隐瞒自己的好一样?别的男人做了一件事,恨不得得到女人的千万倍赞赏,而他做了那么多事,却禁不得她一句称赞吗?
「因为我曾经那么失败过,我真怕哪一天妳会后悔嫁给我。」他抹了抹脸,颓丧地说。
「我不大明白,天牧。你好几次说你失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辛蒂死了,你觉得痛苦难以忍受,才不想再结婚的,可是为什么一直说自己失败呢?」她偶尔会想起这个疑问,但是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问他。
她并不想探知他上一段婚姻的细节,只是若那关系到他的噩梦,她就不得不跟他谈谈了。
他好象一直被婚姻这个框架困住,但他并没有因此逃避,就从她身边逃开。那么她至少得陪他面对那些他不想面对的过往吧?
「不是这样。」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诠释。「我去美国的时候认识了辛蒂,她是一个颇有才华的画家,父亲早早去世,母亲经营事业颇成功,所以她从小就被娇宠着,又因为她比旁人出色的才华,她从小到大就是被众人的关注所包围,而我一直以为她是个非常独立的女人。」
「你刚去美国,要发展事业,肯定需要一个能够自立的女人吧?」她可以想象他的抉择。
她不也是希望自己能够独立,才这样努力的克服自己的内向害羞吗?只是当她在努力的时候,他已经被另外一个独立的女人吸引了。
「我错在追求了一桩落差很大的婚姻。那时候我的工作渐有起色,我需要更多的专注力跟时间投入工作,但是辛蒂对我越来越不满。她习惯了所有聚光灯都在她身上的日子,她嫌我不够关心她。我尽量抽空陪她,但是随着我的名气逐渐打开,她的不满却越来越多。」
他的声音是轻描淡写的,但是她彷佛可以看到那平静之下的无奈。她抱紧他的手臂,像是给他无声的支持。
「我们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原本恋爱时的美好已经消失殆尽。有一天我从非洲拍摄完回来,她收好了行李在等我。她说她要离开我,说我是个不及格的丈夫,她要一个真正懂得爱她的男人……」
「天哪……」她轻抽口气。
天牧讽刺地笑了笑,笑中带着几分悲凉。
「我倒宁愿她去寻找到了她的幸福。可偏偏不是,她丢下了离婚协议书,就走了。几个小时后我接到警察的通知,说她出了车祸。」
「天哪,就在你们争吵分手的那一天晚上?」难怪他要噩梦连连,这种事情要忘记也很难。
「对。我赶到现场,她跟驾驶座的那个男人都已经断气了。我只好麻痹似的处理了后续的事情。」他忽然觉得忍受不了回忆似的,伸手将她纳进怀中。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温暖的手贴靠着他心脏脉动的地方,她但愿自己有那种治愈人心的能力,可以帮他把心底那个洞给补起来。
「我记得你在辛蒂忌日那天说过,她的母亲打电话来责备你,觉得你没有保护好她。她母亲是不是不知道离婚的事情,还有那个男人的事情?」她忽然有这种预感,直接抬头问他。
一看到他的脸色,她就知道答案了。
「没必要让她知道吧?意外已经无法挽回,我不希望破坏辛蒂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对她来说,辛蒂还是她可爱的女儿。」他苦笑。
她听了用力地抱住他。「还说你不是个体贴的人?你明明就是,善良的傻瓜,宁愿被骂也不愿说出真相。」
他抚摩着她细致的发丝。「我能为她做的并不多,我对她也是有亏欠的。若我不是一个那么让人失望的丈夫,那么她也不会选择离开,或许也就还活着。」
「不许你这么说,这么说是不公平的!」她坚定地反驳他。「有些悲剧,尤其是婚姻的悲剧,很难完全只怪一方。辛蒂已经去世了,你把这些包袱背在身上,是打算背到什么时候?」
「我已经开始试着放下了。」他蹭了蹭她的脸颊。「以前我是连想都不愿意想起的。所以这些事情,我婚姻失败的种种,我从来也没跟任何人说过。或许也是因为这样,那天晚上我才会喝多了酒。」
「结果一时不察,被我给吃了。」她倒是挺得意的。
老实说,关于那一夜的热情接触,她从来没后悔过。若不是那一夜突破了他的压抑,恐怕两个人到现在还在磨着,说不定他依然没跨出那一步,而她则继续她的单恋。
「到底是谁吃了谁?」他捏住她鼻子问。
「好啦,一人吃一半,这样可以了吧?」她笑着说。
「就是这样,我实在不知道我是不是适合再结婚。我很担心妳会失望,会发现这几年对我的幻想都破灭了。毕竟像我这样一个男人,实在不值得妳这么温柔的爱着我。」他哑声地说,声音因为感情的冲击,有点变了调。
「傻瓜。季天牧你是大傻瓜……」她从他怀里挣扎起身,用力捏着他的两颊,往左右两边拧。「哪里不值得我爱?哪里?不准你毁谤我的季哥哥,我警告你喔!」
天牧吃痛,眼睛里面却泛着泪光,深情地凝视着她。
「真的很痛吗?」她懊悔地抚了抚他的脸。
「痛才好,痛才表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发丝间。「小筱,答应我,如果我让妳失望了,妳要告诉我。千万不可以离开我,我受不住的。」
筱墨愣了下,然后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容。「我会的,下次你再说蠢话,我也还是会捏你喔!」
他终于笑了,好象被捏也很甘心一样。
天空渐渐泛起白,他也感觉到属于过去的噩梦渐渐在消退了。身边有她,他有了更多勇气去面对过去。他每天都要努力的爱她与被爱,这次绝对不让幸福从他身边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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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他让半夜被吵醒的筱墨多睡几个小时,自己帮她跑了趟公司,去送几个重要资料给秋亚,顺便帮她请假。
他还碰到总编辑,一得知他跟筱墨最近就要结婚,还硬要拗他帮杂志多拍一个特辑。大约是觉得现在算是自家人了吧!
天牧好脾气地说可以再讨论讨论。
离开了杂志社,他又跑了几个地方办事。接着买了两棵几呎高的树苗找人运回家,居然开始在院子里面种起树来。
筱墨醒来时,就是在院子里面找到他的。
「你在干么?」她诧异地问,看着他拿着大铲子用力地铲土,好把树的根部给埋好。
「妳醒啦!」他回过头去,看见她穿著一身白色的洋装,阳光落在她头顶,就像一圈有着黄色光芒的光圈,他感觉像是遇到了天使。
「你什么时候开始培养起种树的兴趣了?」她走过去,圈住他的手问。
「我是怕女儿跟妳一样去爬树给摔下来,所以打算把这两棵种起来,在中间架个秋千,这样以后孩子就可以用来玩了。」他笑着说。
筱墨翻翻白眼。「你真的很偏心耶,一天到晚就说着女儿女儿,你这样以后会有父子问题喔!」
「那也得妳生出个儿子,才能跟我有父子问题。」他自信地说。「相信我,这个一定是女儿。」
她无奈地摇摇头,此人中毒太深。
「天牧,我们等一下要去医院检查对吧?」她拍了下他身上的尘土,转头问他。
「对啊,我已经预约了,三点到就可以,我们可以先去吃午饭。」他点了点头,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那我们检查完后回去你家一趟吧。」她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