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啦!”她笑。“大多数的的候,我喜欢看别人笑闹,那很有趣的。”
“很聪明,有人来干涉的与你无关。”他打趣。
“那倒不会! 我最喜欢代人出头,有时候啊,黄狗偷吃,黑狗当灾!”她说。
“你承认自己是黑狗了?”他笑。
“你这家伙,专喜欢抓人小语病,”她一本正经地摇头。“你这人不正派,有点邪。”
他明显的呆愣一下,好一阵子才笑。
“我大概是有点邪,我自己也觉得。”他淡淡地说。
“真了?怎么邪法?什么地方邪?”她稚气地问。
“很难讲,”他耸耸肩。“其实——我很讲江湖道义的,不信可以问我的朋友。”
”江湖道义?!”她很惊讶的。“那是什么?而且——现在还有‘江湖’这一道吗!”
他微微皱眉,好半天才说。
“我是指——朋友之间的一点义气,”他停一停,“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有‘江湖’呢?”
“不,不,我听人说现在的江湖就是黑道,就是不良少年,就是黑社会;”她睁大了眼睛。“可是我没有见过,大家都是人,又没在额头上写字。”
“你认为黑社会很可怕?”他问。
“他们是不良少年、甲级流氓,为害社会、无恶不作的,”她稚气的。“我遇到他们也不会怕,最多大家同归于尽,是不是?”
他又笑了。
“同归于尽?你怎么想到这四个字?”
“是真的嘛? 我这人很刚烈的,宁死不屈,”她说。突然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你知不知道?听说黑社会的人也很讲江湖义气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呆了。刚才毕群还在说他很讲江湖道义,现在——卓尔说黑社会的人讲江湖义气,这两种义气——可有关系?
“啊——对不起,我不是指你是黑社会!”她歉然地笑。“我是听人这么说的。”
“如果我真是黑社会的人,你会怎样?”他问。很轻松,但眼神是专注的。
“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她摇头。”我觉得你不像黑社会的人,就算是——你并不是坏人啊!”
“谢谢你这么讲。”他笑。
“什么意思?你真是黑社会的人?”她吃了一惊。
“不,我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学生,”他淡淡地笑。“我这种人,大概黑社会也不会收我!”
“当然啦! 黑社会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她说:“我们还是不要讲这些,怪可怕的!”
“怕什么?”他望着她。
“万一旁边有他们的人,我们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她把声音压得好低。
“没那么吓人,黑社会的人也分青红皂白,”他摇头。“没惹他们,他们决不会来犯我们。”
“但是我们分明在讲他们的坏话。”她说。
“算了,这算什么坏话?小儿科。”他摇头。
“你好像很了解黑社会似的。”她反问。
“是。”他承认。“我服役的时候,下面有两个兵是黑社会的, 他们的处世、待人都不同于一般人,他们自有他们的一套,而且——我发觉还很不错。”他说。
“好!我告你同情黑社会。”她指着他。
“不,黑社会中当然有令人发指的事,但也有一些颇有意气的儿女,”他慢慢说:“我比较欣赏有豪气、讲义气的人!”
“物以类聚,你本身大概是这种人。”她笑。
“是!”他垂下眼帘。“我对他们没有排斥感。”
她望着他半晌,终于摇头。
“毕群,你是很难了解的,”她说:“你似乎有好多不同的面,每一面都有一个不同的你!”
“是吧! 我有多重性格,我承认。”他点头。
“那——你这人岂不是很可怕?”她叫。
“不会,面对你的,我永远只有一个面,我保证。”他说。
七星山在关渡附近,面对淡水河进入太平洋的入口,除了一面有驻扎的军营外,山腰其他地方大多数是果园。更高一点的就是树林了,连人走的小路都看不见。
卓尔和毕群爬了将近四小时,在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终于到达山顶。
其中的路途是艰辛的,有时被小树枝钩住了衣服,有时又顺着松散的山泥滑倒,不知道摔了多少交,衣服也都钩破了,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平日并不惯于爬山的卓尔辛苦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毕群一直在帮她,先是拖着她的手,后来她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他手臂上,拖拖扯扯的,也不知是怎么到达的。
卓尔事后也不怎么记得清楚,反正累得只想倒下地,就此不动。但路途中毕群的帮助和扶持,却已深留在她心底。
在山顶她坚持要在树上刻字留念,毕群说什么也不肯,他说,他最主要的是真正上来过了,何必留下痕迹?他要让自己在世界走一遭,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卓尔不懂他在说什么,自顾自的刻着“X年X月X日,卓尔到此一游。”树干很坚硬,刻起来很困难,她全身都在冒汗,他却不肯过来帮忙。
真是不想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那又何必到这世界来白走一遭呢?
“我没有要求来到这世界,是父母生我出来,我是无可奈何的。”他说得似乎很无辜。
“既然来了,态度就应该积极点!”她说。
“各人的人生观不同,你无法勉强我!”他说。
“你对自己的将来有没有计划?”她再问。
“没有。我会随遇而安,遇到什么是什么,我认命。”他说得很奇怪。
“我无法再跟你讲这些,愈讲我愈糊涂,”她摇看头。“我不想被你影胸,变成另一个怪人。”
“我影响得了你吗?”他笑问。
“很难说。”她没有把握。“一来,你总出怪论,再则我是个看易受人影响的人,所谓近来者赤!”
“我倒希望真能影响你。”他说。
他们在山上吃了午餐。卓尔其是拿水果当饭吃,加上她沿途吃了不少桔子.杨桃,下山的时候,几乎走不动了。有的斜坡她索兴坐着滑下去,弄得牛仔裤黄了一大块。
无论如何,下山的路途轻松得多,三个小的之后已回到他们上山的地方。
然后他送她回家,什么也没说的就离开了。
卓尔愈发觉得他的怪异。
他做事总像有头无尾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从来不知道他中间日子的行踪,如说他是间谍,那真是不恰当的形容了。
卓尔是开朗的女孩,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出现也好,不出现也好,她都是生活得那么开心。
何况,她还要把大多数的时间放在考大学的事上。
那天旅行之后,她的心情突然就转好了,读书也得心应手,非常顺利,她就趁势加一把劲,七月初,她在轻松的心情之下,考完大学联章。考完试的她,好像突然泄了气的气球,满天乱飞,失去了重心。
一连参加了好几次舞会,都是和学校的同学一起。又开了一次大聚会,看了几场电影,然后,整个人就安定下来。现在心中唯一牵挂的事,就是大学放榜。
她没有把握一定考上台大、东海什么的,但是淡江、中兴啦她总有点希望吧!
是个周末,卓尔正在想该怎么打发时间,电话铃就响了起来,非常及时!
“一定是刘芸,”她开心的抓起用话,她一定也闷坏了——“刘芸吗?我是卓尔,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电话里一阵沉默,然后是低沉喑哑的声音。
“抱歉,不是你的好朋友刘芸,我是毕群。”他说。
“是谁都一样,你又在失踪几个月后突然出现啦1”她孩子气的。“有何贵干?”
“没有贵干,想出来玩吗?”他问。
“你只有在想玩的时候才想起我?”她叫嚷起来。“你这人不够意思!”
”我知道你考完大学联考,又疯狂的玩了一阵,我现在找你,不是很合适?”他振振有词的。
“你算准了时间,”她笑。“你看到我疯狂的玩了一阵吗?”
“猜想得到,别忘了我也考过大学,也有过同样的经验,就象一匹栏里放出的野马。”他说。
“我没有你那么严重,”她说:“我有分寸。”
“还说有分寸,每次舞会都参加。”他打趣。
“啊——你看到我了吗?怎么不叫我?”她问。
“我没看到,只听见风声。”他笑。
“风声?风也会这么多管闲事吗?”她问。
“只是风声传来,没有人多事。”他说。
“那么,我在学校里很有名了?”她笑。
“当然,大学、中学,谁不知道我们的‘小可爱’?”他略带讽刺的。
“你讽刺我!”她怪叫。
“不敢! 出来吗?”他问。
“出来吗?你甚至不告诉我去哪里?”她说:“我虽然不是你女朋友,但你也该尊重我。”
“女朋友!?”他冷笑。一下子又改变了音调。“我们去吃晚饭,然后跳舞。”
“太俗气了吧。和七星山旅行不可同日而语。”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