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今天拉‘梁祝’给你听的,我相信你一定喜欢。”他平复得好快。
“我原本就喜欢这首曲子。”她说。
“我拉的会更不同一点,”他眨眨眼,恢复了风趣。“我放进了全部的感情。”
他们到“喜来登”的餐厅,刚坐定,就听见有人在招呼。
“卓尔,”是一个女人,啊!是阿菱,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你怎么来了?”
卓尔的脸一下子红了,有无地自容感。
“是——和朋友谈一点广告公司的事。”她说:“这是阿菱,这是毕先生。”
“哈罗。”两人在打招呼。
“对不起,我上楼去拿提琴,你先点菜。”毕群说。
菱子目送着他离去,扮个鬼脑。
“真是公事?”她问。
别墅里是温馨而静温的。
四周的窗帘低垂着,隔开了窗里窗外的世界,卓尔的心灵出奇的平静,可能是因为那温馨的气氛。毕群斜斜的坐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他看来也恬适。
在这里只有他们俩,没有任何世俗的规律、眼光,甚至自己的思想、困扰。尤其卓尔,她不再想他们之间纠缠的感情,她试着以一种坦然的心情当普通朋友般的看待他,似乎感受不错。
她——实在也不必太紧张,事情只是在她想像中才严重些,不是吗?毕群只是个讲感情,追寻爱情的人,他可能罗曼蒂克些,但他——也并不想真正得到什么,是不是?他会衡量目前的情形,他该知道有些事不能勉强。
“想什么?你的眼眸变得更深。”他柔声问。
“什么都没想,”她吸一口气。“觉得坐在这儿实在很好,很舒服。”
“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坐下去。”他说。
她没有深思他的话,也慵懒的不想回答,她实在感到气氛很好,她不想破坏。
“卓尔,坐在这儿,我才看见你脸上有当年的神情,当年的笑容。”
“当年是好远好久的事。”她看他一眼,眼中竟有她不自觉的妩媚。
是那气氛,那情调。
“你知道吗?这是我发现在你身上最奇异的事,”他笑得很诚恳。“你说你是个大女人了,但是——还像个小女孩,尤其是眼神。”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肉麻,哪有这样的事。”她不认真的。
“是真的。加添在你身上的只是风韵,岁月并没有在你脸上留下痕迹。”他笑。
“别想讨好我,你知道我这人是软硬不吃的。”她也笑。她只能当他在说笑话。
“说说你和徐坚白之间的事。”他问。
她皱皱眉,想一想。
“很普通的一对夫妻,”她慢慢说:“和任何人一样,没有一丝特别。”
“以前你很向往小说或电影里的感情。”他说。
“那时天真幼稚,我现在不相信会有那种感情。”她说。
“你没试过怎么说没有?”他反间。
“小说毕竟只是小说。”她不想再谈。“毕群,我不相信你目前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她意外的问话令他呆愣半晌。
“你——怎么这样说?”他不答反问。
“直觉。”她笑。甚至连直觉也没有,她只是随便问问。“因为你向来是不甘寂寞,要你一个人生活,不如把你杀了?”
“最了解我的人毕竟是你,”他满足地轻叹,然后微笑。“你知道,一步错全盘皆输。”
她意外的望着他,没想到她随便的一句话,居然引出这么多下文来。
“很欣赏你能讲真话。”她说。
“面对你,任何时间都讲真话,”他凝定视线。“早想告诉你,只怕把你吓倒。”
“什么事这么严重?”她反问。
“我——半年前已再婚。”他坦然说。眼光里有太多太多她不能了解的神色。
她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定心中的震动。他已再婚,在未找她之前。
但——某方面,她却又更安心一些,他已再婚,不是吗?她的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
“怎会吓倒呢?早该恭喜你才是,”她笑得好开怀,好美。她心中一直存在的死结已解,她觉得释然。“你实在早该告诉我。”
“我怕你不理会我。”他说。
“什么话,你有没有再婚一点也不影响我,这是很好的事,我很高兴。”她由衷地说。
他凝望她半晌,黯然说:
“卓尔,你心中始终都不接受我。”
“怎样才算接受你?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嘛!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她说。
“但是——”他垂下头摇一摇。“感情上,你真是从来也没接纳过我!”
她脸色变了,这个问题——叫她怎么答?
“毕群,以前的日子不用提了,那时我小,你又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她很小心很诚恳地说:“我不能否认很喜欢你,你——毕竟是个特殊的、可爱的人。目前——我想我——无法接纳你。”
“卓尔——”他坐过来一些,握住她的手,半晌无言。“你可知道我现在愿意放弃一切,从头再来一次,我相信我一定不会再做错。”
“人都是这样的。”她轻轻地说:“只可惜的光不再,往事也不再回来。”
“难道——这遗憾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他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
“有时候,遗憾反而是更美的感觉。”她说真话。
“美——又怎样?”他摇头。“始终是遗憾。”他说:“我的一生有太多的遗憾,我被生下来已是个无可挽回的悲剧,我只对你——耿耿于怀。”
“我想这是——没得到的东西往往觉得最宝贵。”她说。
不是觉得,是十几年来的深切感受。”他捧着她的手,深沉胜懂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她。“卓尔,你不觉得是遗憾?你不耿耿于怀?”
她心中一阵巨大的震动,双手几乎发抖。
她不觉得是遗憾?怎么说呢?上帝,她只是个女人,感情是最脆弱的一环,她决不是坚强的女强人,她——她是受过伤,只不过用厚厚的外壳把自己隐藏起来,那——是她投下全部感情、憧憬与希望的初恋。
“那感受——也已是好久远的事了。”她颤声说。
“卓尔——”他激动的拥她人怀。“上帝为什么允许这样的错误发生呢?”
她想挣扎却无力,靠在他仍然坚实的胸膛上是好美、好美的事,她发觉比当年更令她沉醉。
比当年——她——她已陷下去?
她不能想,不愿想,也无法想,前面若是万丈深渊她现在也会跳下去,因为她知道,目前的感受,目前的情意,目前的一切——是她梦中出现过于百遍,是她一直只能在梦中追寻的。
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矛盾,放弃了思想上的纠缠,如果一辈子能像此刻,她已无憾。
他更紧,更紧的拥抱她,他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脖子,吻她的眼,吻她的鼻,吻她的唇,他们似乎已回到当年,回到校园,他们仿佛真的从头开始。
“卓尔,卓尔,我要你。”他梦吃般的在她耳边呢喃着。“我要你——现在。”
她仿佛听懂了,又仿佛不懂,她已迷失在那失落了好多年的梦里。”
她承受着他的吻,紧紧抱着他有力的腰,她爱毕群,十七岁就爱他,她应该得到他,拥有他,他们是初恋,他是唯一得到她全部感情的人。
“卓尔——”他吻她更深,更重,他的手温柔的游过她身上。像一块发电的磁石,她整个人燃烧了起来。“卓尔——我爱你,我要你,我们——”
她感觉他抱起了她,感觉他带她到另一处房间,把她放在柔软的床上,她仿佛完全迷失了。
“卓尔!让我们来弥补当年的遗憾!”他吻她耳垂。
遗憾引她猛然清醒,遗憾?!是遗憾,遗憾是美,是永远弥补不了的——他说弥补?!
她看见自己半解的衣衫,看见自己在镜中凌乱的头发,看见自己纷红的脸——啊!他——他——不,他们做了什么?
“毕群——”她尖叫起来。“为什么我在这里?”
她从床上跳起来,急忙整理好衣衫,抚平了头发,愤怒和羞惭令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
他凝视着她半晌,他是善解人意的,他永不勉强人做任何事。
“我——太冲动,原谅我。”他坦然说:“我情不自禁,卓尔,我们——外面坐。”
她依稀记起一些火热的片段,又怎能全怪他呢?她不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那温柔,那沉醉,那迷失,那满足,又岂是世界上任何人能给予她的?
她垂下头,默默的走出客厅,抱了一个沙发垫,远远的坐在一角。
她——没做出任何错事,不是吗?
“对不起,我——你坐。”她使自己冷静。
毕群仍坐在她斜对面不及三尺处。
“你怪我?”他自责的。
“不——又没什么事。”她不敢看他。 “卓尔,我不能控制自己,因为是你”他轻叹。“我这辈子唯一想得到的人。”
她想说“但是你又再婚“! 话到唇边,忍往了。她不想表示自己是这么小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