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新界有一处度假别墅,那儿有游泳池,地方不错,还可以划船。”
“为什么不立刻去?”他叫。
“下午三点,”她说:“中午我陪小宝午餐,然后才出来,我答应了小宝。”
“可以带小宝一起来的。”他大方得很。
“不行。”她吓了一跳。八岁的小宝可精得很,她和毕群之间明明什么也没有,却也不能让她见他。
“为什么?怕她告诉她爸爸?”他笑。
“你总爱胡说,”她没好气的。“我不怕她告诉坚白,她有什么可说呢?”
“OK,三点钟,我带泳裤和小提琴,你要准时。”他说:“别让我等得头发也白了!”
“你不会为任何女人白头发的!”她说。
“那是你太不了解我,”他的声音低下来。“这些年来我所受的——任何人都想像不到。”
“谁能让你受气?”她不信地笑。
“当然不是刘芸,也不是受气,”他低叹一声。“你永远不知道我是怎样辛苦的打听到你的消息。”
“我?”她意外的。“我们已十三年没有联络。”
“是你不和我联络,但我并没有停止对你的关心。”他说得非常温柔,非常诚恳。
她心中的神经微微一扯,她总是容易被感动的,而毕群的确讲得那么真切。
“我们——还是不提以前,那已是过去的事,”她振作了一点。“下午见。”
“卓尔,你怕提以前?”他不肯挂断电话。
“不是怕,而是没有必要。”她说。
“那表示你没有忘怀,表示你还很在意。”他说。
她没有出声,呼吸开始急促,开始不稳定。
“对不起,毕群,我们下午再谈,我——还有一点事要做!”没等他回答,她已挂断了。
在床边沙发上坐了一段长时间,让心绪慢慢平复,然后她才走出卧室。
女佣已预备好行李,司机也在下面等。
“让司机等着,我也要一起去。”突来的念头,卓尔冲口而出。
“是!”女佣人有点诧异的望着她。
女佣人的诧异是有原因的,平日她很少为坚白做这一类的事,反倒是坚白非常照顾她。
“反正我有时间,”卓尔笑一笑。“或者让他先送行李回公司,我自己开车去,我和坚白一起午餐。”
小宝从她房里跑出来,又跳又叫。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和爸爸妈眯吃午餐。”她说。
“小宝乖,下次再带你去,”卓尔拥往了胖胖的小宝。“因为午餐后妈眯还有事,没人送你回来。”
“你有事我不能一起去吗?”小宝又黑又圆的眼珠精灵的转动着。
“你不能去。”卓尔认真的摇摇头。
她心中是有丝羞惭的;不过是去见毕群,带小宝也名正言顺,见一个叔叔啊!是她心里有鬼。
“那小宝留在家里着卡通,下次妈眯再带我去。”小宝好讲道理好听话。
“好,妈眯下次一定带你去!”她爽快的答应,并在小宝可爱的小脸上亲吻一下。
小宝长得十足像坚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许多人都说头一胎是女儿就一定像父亲,或者有点道理。
“妈眯拜拜,妈眯早点回来。”小宝甜腻腻的吻一下卓尔,又蹦蹦跳跳地回到卧室去。
小宝个性也像坚白,是很有原则、很有规律的孩子,她喜欢画画,喜欢看书,喜欢弹琴。她会很自动的做好每天的功课,考试时会加紧温习,成绩也非常好。她的一切全是自动的,不必父母担心。
也许卓尔二十五岁,坚白三十岁才生小宝,父母都成熟稳定了,生下的孩子也聪明些吧?
卓尔不愿再想小宝的事,匆匆回房换衣服——啊! 约了毕群三点,这段时间她该做什么?和坚白午餐后或者回广告公司看看什么时候可以去律师那儿办卖股权的事。好!就这么办!
她尽量不去想毕群和她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事,她努力告诉自己,只是出去陪坚白吃午餐,去公司办点事,见毕群只不过顺便而已。唉!顺便!
她慢慢开车下山,反正时间还早。把车停好在公司停车场,还不到十一点,坚白不可能这个时候吃午餐的,是不是?她该——
还没想到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猛一抬头却看见停车场边站着一个人,不是她眼花吧?约好下午三点的,他怎么现在跑到这儿来了?
她真的吓了一大跳,真的。
“你——谁告诉你我会到这儿来?谁叫你来的?你怎么知道这儿?”她吃惊得一连串问。
“我算准你会到这儿,”他怡然笑。“徐坚白的公司占了几层楼,想知道他的车位在哪儿还不容易?”
她变了脸色。他真是不该来的,就算碰不到坚白,如果让公司职员或司机见到也不好,她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真的! 她不希望。
“你不应该来的,”她正色地说:“我已约好坚白午餐。”
“你并没有约好,”他说得一针见血,他不了解女人了。“你只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赶着来陪他吃一餐午饭,我说得对不对?”
“不,你先回去,我三点钟见你,”她急得要命,怎能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讲个不停呢?“午餐之后,我还得回广告公司看看。”
他凝视地半晌,摇摇头。
“你知道我不会先回去,要不然两个人一起走。”他说,低沉温柔而动人。“卓尔,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对不对?你不必心虚和矛盾。”
“我没有——”她反应迅速。
“走吧! 我们去吃中饭,”他拍拍她的肩。“你可以当我是个普通公事上的朋友。”
她望着他,她能当他是普通公事上的朋友吗?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点点头。
她不想让他一眼看亏自己,就算说对了,她也不能承认。
“好吧! 我们走,”她努力使自己自然点。“我得先找个地方打电话告诉坚我不陪他了!”
他笑着上她的车,他的笑窖仿佛是胸有成竹,或者——他以为卓尔还是当年的她?
卓尔故意把车开到九龙,他们的朋友多半往香港,九龙比较碰不到人——唉!她怎么愈来愈觉得自己见不得光.见不得人呢?
她的犯罪感意来愈重了。
“在想什么?”他一直侧着脸望着她。
“你以为呢?”她聪明的不答反问。
“我很高兴。”他说得奇怪。“我还能令你矛盾、不安。”
“你是什么意思?”她皱眉。
“你明白的!”他微笑。
她思索一阵,摇头。
“你凭什么理由觉得一定能看透我?”她有点不高兴。“就算看透了,你能不能装作没看透,你能不能不用嘴说出来呢?”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是我错,你说得很有道理。”他说。
“你常令我难堪,你知道吗?”她又说。
“这——是我的幸运。”他还是笑。
“不要这样死皮赖脑,好不好?”她叹口气。“毕群,你该离开香港,去哪儿都行!”
“当然,该高开时我一定会走,”他肯定地说:“但绝对不是目前。”
“你不会令大家都不舒服吧!”她说。
“现在就走,我岂不是一辈子不舒服?”他反问。
“你——难道真以为你还有希望?”她睁大眼睛。
他沉默一下。
“我不在意形式,我只追求精神上的快乐与满足。”他说。
“你是吗?”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他曾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呢?他只不过是一个人,能爱多少人?
“我是。”他垂下眼睑,肯定得无以伦比。
“毕群,这个时候还开玩笑?”她叫。
“从认识你到今天,我开过玩笑吗?”他认真的。
她皱着眉半晌。
“毕群,你可是在报复我,”她忍不住说出来。“当年的事——非那么做不可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大吃一惊似的。“报复… 我心中从来没有这两个字。我说过,我只是想抬回当年的一切,想弥补缺憾。”
“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她说。
“为什么不可能?”他一把抓往她的手。“我看得出来,你和徐坚白之间根本没有爱情,难道你愿意过这样死水般的生活?”
“这只是你说,不是真的!”她说。
“这是真的,我看得出,”他加强语气。“你们之间的感情淡如水,哪像爱情般浓郁、热烈?”
“我们不想演戏给别人看,老夫老妻,小宝都八岁了。”她努力使自己平静。
“不要提小宝,她不是你的借口,”他不放开握着她的手。“你凭良心想一想,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她不语。她能说什么?又怎敢说什么?
“卓尔,你说话,我要你说话。”他叫。
卓尔摇摇头,摔开他的手。
“我一只手不能开车。”她只淡淡的。“我们预备去哪儿午餐?”
“回‘喜来登’好了,因为我要回去拿小提琴,”他慢慢的吸一口气,使自己平复。“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
卓尔笑了一笑,把车子调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