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的婚事不急,可以等等再聊!现在我──」
「子晟。」严老夫人摇摇头,语气温和地打断了严子晟的谈话。「年轻人做事总是这么鲁莽,你既然想学着怎么管理严氏商行,性子可得好好改一改,凡事都不能急,尤其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快不得。」
「娘,知县、丰县的百姓现在陷入水火之中,正在等着朝廷赈灾的米粮,这种大事怎么能等?」严子晟神色凝重地开口,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是吗?那你倒说说,不过是两个小县赈灾,为何需要用到我严氏粮仓的货?你难道忘了,咱们严氏的米粮,可不是一般百姓吃得起、更是那些穷困灾民一辈子都吃不着的东西呢!」
严子晟一愣,事出突然,自己确实没想过这一点。「是圣上仁慈,所以要用最好的米粮赈灾。」
「哈哈!好一个圣上仁慈。」严老夫人朗声笑了,看向严子晟的目光依然充满了慈祥,却又有几分嘲弄,像是在笑他的天真、不懂事。「圣上日理万机,每天要处理的事都比眼下赈灾来得重要千百倍,他肯出银两派人赈灾已是难得,怎么可能再管其他枝节。」
严子晟不敢再开口,心里缓缓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唉!子晟啊子晟,你毕竟年轻,又没经验,遇到这事一时乱了手脚,也没什么。」严老夫人对他招招手,说道:「来,你过来坐下,陪娘喝杯茶,让娘慢慢说给你听。」
待严子晟坐下后,严老夫人轻啜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开口道:「董爵爷开口向咱们讨米,那不过是在台面上讨。谁都知道我们严氏商行的米最好,倘若赈灾之米全来自严氏粮行,以朝廷派下的赈灾金额当然不够,但如果是董爵爷因为不忍灾民苦楚、自掏腰包买了这些米粮,日后等他回朝廷复命时,圣上难道不会额外给他奖赏吗?这对他可是一举数得的机会,不但博得仁义的好名声、口袋里也能装满圣上的赏赐吧!」
「但我们严氏还是出了米粮,多少也算是尽了心力。」严子晟对朝廷之事原本就不熟悉,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子晟啊!说到底你果然不是从商的料子啊!」严老夫人微笑,看着严子晟一张俊脸变得十分不自在。
「你真以为,送往灾区的是咱们严氏的米粮吗?」严老夫人笑了笑继续解释:「呵呵,严氏当然会出米粮,但这米粮却是直接送到董爵爷的府中,爵爷将米粮掌握在手,等他日后再卖出的时候,我想价钱又比现在翻了好几次,够填满他的荷包了。」
「那……灾民需要的米呢?」严子晟脸色一白,首次听到官场的黑暗,完全愣住了。
「这就是张老爷刚才来的原因。」严老夫人轻叹一口气,这才开口继续:「他的商行几个月前遇了点事情,仓库里的米全泡了水,全都变坏变臭、完全卖不出去了。刚好遇到这次爵爷赈灾,所以他就想出了这两全的方法,朝廷既出钱买米粮,就由他的商行顶替我们严氏的名号出货,而我们严氏的米粮则转入董爵爷府中的仓库,如此灾民有米、张老爷的损失降了最低,而咱们严氏,也算是和董爵爷交上了朋友。」
严子晟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刷」一声站起,脸色又青又白,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不行!灾区的百姓已经够可怜了!那些发臭坏掉的米就算送到了又能如何?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不行!绝对不可以!」
「子晟!」严老夫人虽然笑着,目光转冷,跟着以同样坚持的语调问道:「这么说,你是想和董爵爷作对?想让我们严氏从此一败涂地、自人世间消失吗?董爵爷是圣上最宠爱的臣子,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不过是寻常人家,拿什么和他斗?再说,经营商行原本就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们既然和张府订下了婚事,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张老爷想出的这个方法两全其美,谁也不吃亏。」
「大娘,这件事──」
「子晟!」严老夫人冷冷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你不懂吗?你真要和董爵爷斗上、拉咱们整个严府陪葬吗?」
「我……」严子晟又急又生气,觉得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但却找不到宣泄的方法。突然之间,他只觉得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子晟!」严老夫人大惊失色,立刻大喊:「来人!来人啊!子晟吐血了,快点喊大夫!」
不一会,外头的奴仆们冲了进来,急忙扶住了严子晟。
「快!快扶他回东院!」严老夫人迅速下达命令。「沈娘,快去请大夫!」
「是。」
经大夫诊断,严子晟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才会吐血,开好药单后就离开了,等到严子晟喝了药休息,服侍的奴仆也跟着退出了东院。
过了好一会,得到消息的蝶儿匆匆忙忙赶到了东院,当她看到严子晟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时,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蝶儿。」空气中微微的甜香,让根本没睡着的严子晟睁开眼睛,确定眼前的人是蝶儿后,他急切地伸手抓住她,低声命令道:「蝶儿,我有件事要拜托妳。」
「少爷,你别说话,快躺下吧!」蝶儿泪眼汪汪,不停地眨下泪水珠子。
「这事不能等,妳现在立刻赶到城里的严金商行,找到一个叫李伯的人,告诉他按照我们之间说定的,立刻出货。」严子晟压低音量,吩咐着蝶儿。「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少爷。」蝶儿伸手擦干眼泪,再次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第七章
蝶儿赶到严金商行的时候,果然看到商行门前有好几辆马车,而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忙进忙出的,正指挥着工人搬运一袋袋沉重的米粮。
「你是李任吗?」蝶儿气喘吁吁,直接跑到他面前指着自己道:「我是严府的丫鬟,我来帮少爷带个讯。」
「严府的丫鬟?」李任手边的动作一顿,不怎么相信的上下打量蝶儿。「严府的丫鬟不留在府里做事,跑来商行这里做什么?」
「是少爷要我来的,他要我告诉您,一切按照他之前说的办,把五辆马车装满米粮、送到知、丰两县。」蝶儿一字不漏、将严子晟告诉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少爷的命令?」李任嘴角撇了撇,凝视的目光转为轻蔑。「这可奇了,刚才我才接到严府的命令,这装满米粮的五辆车要去的地方是董爵爷的府邸,可不是什么知县、丰县,妳确定没把地方听错了?」
蝶儿一愣,用力的摇头。「不会听错的!我绝对不会把少爷的话听错的。少爷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要你把东西送到知、丰两县去,他要我这么告诉你,不可能弄错的。」
「哼!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少爷怎么可能交代给妳这种丫头传达?」李任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将蝶儿推开,斥道:「走开走开!别在这里挡路,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可是……」蝶儿欲辩,但李任早已经不理会她,继续吆喝着工人们的进度。
怎么办?这个叫李任的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她要怎么办?如果没完成少爷交代的事情,少爷一定会很失望的。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蝶儿小脸皱成一团,在商行面前走来走去,却怎么也想不出好法子。
如果这事真的办不成,那么少爷因为生气、伤心,病情一定会更加重的,嗯,为了少爷的身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花蜜的比例再加重一些?
一边想着,蝶儿一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小瓷瓶,指尖触碰到冰凉瓶子的同时,也摸到了其他软滑丝绒的感觉。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小心藏起的三个锦囊。
只有遇上真正困难的时候,才可以打开,不然可会惹祸上身喔。她脑海里,闪过了佟老板似笑非笑的俊颜。
「这……现在算不算是真正的困难啊?」蝶儿喃喃自语,已经将编号「壹」的锦囊握在手上。
如果不完成这件事,少爷会生气,说不定病也会加重,所以,这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应该符合佟老板的「遇上真正的困难」,对吧?不然以她简单的头脑,就算自己站在这里站到晚上,可能也想不出好的办法。
蝶儿不再犹豫,迅速地将手上的锦囊打开,里面写了两句话,她虽然看了也不明白里面的意思,甚至开始怀疑这其实是佟老板和自己开的玩笑了。
「李伯!」不管了,先试试看再说,蝶儿再次冲到李任的身边,将纸条上的字念了出来:「牡丹园内牡丹香,牡丹花下牡丹魂──」
「妳说什么?!」李任瞬间变脸,原本忠厚老实的脸瞬间变得扭曲,一双眼死死瞪着蝶儿,像是想把她生吞了一样。「再说一次!」